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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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唐风·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第一次见到这首诗，是在沧月的小说《七夜雪》中。女主薛紫夜想念她的初恋情人雪怀，就配了这首诗。

这首诗有些生僻字，第一次读时不大通，也就没怎么注意，近年来却越发觉得好。

葛、楚、蔹、棘，都是植物名。予美，犹言“我爱”，即诗中女子称她的丈夫。域、居、室，均指坟墓。

这是一首悼亡诗，诗中的女子失去了丈夫，此后的每一个漫漫长夜，都只有她独自捱过。她渴望着百年之后与丈夫合葬，在虚无窅冥的世界里团聚。

夫妻情深，这本来是很普遍的内容，读这首诗时我却常常想到钟嵘《诗品》中称赞《古诗十九首》的那几句话：“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

她的爱人去世了，她夜夜想念，希望死后可以跟爱人合葬，这是一个平常而朴素的愿望，而以诗中的字句淡淡道来，却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深情，可敬可悯。《诗经》里有很多类似的好诗，所传达的感情温厚质朴却深重绵长。而《葛生》实在太哀伤，每每令人落泪。

因为太喜欢这首诗，我找了个机会在课堂上讲给学生们听。我对他们说，北半球的地理规律，夏季日长，冬季夜长，诗中反复用“夏之日，冬之夜”形容女子独居的时光，是要表达丈夫死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难捱的。

学生们想到地理课上学的“太阳直射点”，觉得很有趣，诗歌果然是巧思动人。

我找出一些别的诗词来念给他们听，什么“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不知那些年轻的宝宝能体会到多少。

我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最是多愁善感，老心柔软得像一江春水，看到动人的诗句分分钟泪奔。

当然，如今也没长进多少，不过欣赏的口味更宽了。

忽然想起《琅琊榜》中的夏冬，夫君死后，每年正月初五，她都要身着单薄素衣上山祭奠。骄傲坚韧的夏冬，也只有在那一天会低声软语，会泪流满面。她的名字会不会来源于这句“夏之日，冬之夜”呢？

虽然她的夫君其实未死，但在她以为夫君死亡的那十几年中，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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