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老王

老王今年三十五，是个装修工人。在这个行当干了二十年，看着一批批人来了又走，自己也从人们口中的“小王”变成了老王。

二十年前，村头的大字报换成了刷在平整砖墙上的红白油漆，内容从“人有多大胆 地有多大产”变成了“跟着党，奔小康。”老王也在那个时候，从初中辍学，去了姑父所在的，村里算是比较大的一只装修队。

在今天的北方农村，上了岁数还在外头打工的人，大多还是跟着这些装修队，去周边的小城市里接着卖力气。

老王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小时候跟他最亲近的是二姐。二姐出嫁的那天，他刚刚在装修队呆了三个月。得到二姐要结婚的消息，他提前一天跟工头请的假，从姑父那领了一半的工钱，去市里一家小化妆品店，零零碎碎买了好些东西：擦脸油、围巾、口红、眉笔.....这是给姐姐的嫁妆。

在那时候对村子里的人来说，这些洋气的玩意儿，都是城里的富太太才用得上 。老王记得读初一的那年，家人带着他们去县城过庙会，二姐跟在父母后边，每次路过卖化妆品的小店，都会偷偷踮脚，伸直了脖子往里瞅。

回家的客车上，把装着二姐嫁妆的旧书包放在座位的最里头，自己屁股只坐着一半的座位，生怕把新买的围巾压出褶子。小王想明天二姐出嫁戴着它，肯定是村里最好看的新娘子。想到这，忍不住嘿嘿直笑。

这天时间刚过正午，日头正足。老王踩着六层楼高的脚手架，架子板才30公分宽。他一手拎着外表磨得发亮的塑料大水杯，一手扶着墙，小心地往前走。另一个搭了双层板的架子有阴凉，坐着俩比老王岁数稍小的工友，趁着工头去睡觉，坐着偷懒，抽烟打屁。看见老王过来，就招呼他“老王，过来歇会，抽根”。老王咧开嘴憨憨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然后低头接着走向自己要砌的那堵墙。

晚上七点，天刚转黑。老王和工友一起下工，结伴去街对面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平时他吃包子，一块钱一个，挺大，韭菜猪肉陷。老王黑瘦，两个包子就能吃饱。

面馆老板是个驼背男人，跟老王差不多的岁数，也差不多的不爱说话。但店里煮了一大锅绿豆水，吃包子就可以免费喝。等天凉了，就给换成稀米粥。

犹豫再三，老王今天跟工友一样，要了碗好几天没舍得吃的板面。一大碗，七块钱。每次给这些眼熟的工人下面，老板会多扯上两根面条，挑个卤的时间长些的鸡蛋，青菜和辣椒也放得满满当当。

七点半吃过饭，老王坐在饭馆旁边，不碍事的台阶上，打开儿子给买的智能手机，手机自动连上了名叫“板面”的无线网，老王拿纸擦过了嘴，又擦擦脸。打开微信视频聊天，刚响了两声就接通了，视频那头是他婆娘，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儿子。

“吃了饭了吗？”

“吃了，呵呵”，老王憨憨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