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异常的大,玻璃被呼啸的寒风拍在纱窗上,砰的一声巨响后,乔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于是烟灰掉落在床单上。
细密绵长的雨水,连续不断地砸在狭小的窗玻璃上,从窗台直直流到床上。
我想起乔曾说他喜欢雨水滴落的声音,它会带来天空的味道。
可我却常常会因潮湿和阴寒而感到烦躁不安。雨让我们居住的地下室里泛起阵阵难闻刺鼻的霉味。
乔坐在床上,干瘦的手指中夹着一根细长的烟。
他的双唇干裂了,烟圈从死皮上磨蹭着飘出来,胡渣凌乱沧桑,让他本就普通的五官堆在一起,显得更加肮脏不堪。
狭小的空间里,呛人的烟味混合着霉菌繁殖的味道。
我的鼻子似乎在拼命抗议着。
纯白色床单上成片的黄色污渍让人反胃,食管中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
我憎恨着乔十年如一日般的颓废,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我为他思考和处理一切。
有时会想到我离开后,他可能就无法独自在这个城市中生存了。
但我曾经同时又疯狂迷恋着他的颓废。
我并不知道一直支撑自己,能多年来蜷缩在这个城市最底端的角落苟活的,是对他的爱,还是仅仅只是他的低俗和消沉,在时刻满足着我那可悲的自尊。
在他的依靠里,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优越感带来的快意让我沉醉。
但现在,我开始厌恶一个人挤进地铁人群的孤独,厌恶在朋友面前装作深爱着失业男友的自己,虚荣的吃相似乎难以入目。
“再见。”
我清晰地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从喉管里冒了出来。
“岑,我爱你,别走。”
乔用手拉扯着我的大衣边缘。
这是还没有跟乔认识时买的,深棕色的呢子早已经起了毛球。
但我后来并没有钱去买一件剪裁得体的新大衣,今年冬天非常寒冷,迫使我只能裹上仅剩的这件外套。
我们没有衣柜,即使这件大衣常年放在箱底,但乔从来不爱惜我的东西,他只会随意地翻找自己的衣物,然后把我的丢在地上,与灰尘和爬虫做伴。
我只爱自己。
乔也是。
他丢下的烟头在鱼罐头里升起一团烟雾。大概又是几天没有清理了,烟头已经积攒了满满一瓶,从底部堆摞到了瓶口处都可以看到。
贫穷的窘迫时刻压抑着我,精心打造和维护的人设,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然在朋友眼中崩塌了。
只有我刚刚才醒悟过来。
我踢翻了脚边凌乱的塑料盒,米饭已经发霉,黑色的一团团从廉价的塑料里滚了出来。
“我不爱你,我一点也不爱你。”
“我甚至看到你每天蜗居在床上我都感到恶心。”
乔没有再说话,泪水从眼眶里留下来,顺着脸颊又滴到了床单黄色污渍上。
我强忍下反胃窒息的感觉,突然开始疑惑,多年前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就为了突显自己能干并且深情吗?真是幼稚得愚蠢极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扯下中指上的戒指,抓起他的手按在掌心里。
这是年前一个朋友过生日,我们去参加晚会时路过一家商场,在底下看到了卖金饰的专柜。乔第一眼看到戒指就停了下来说这个好看。
随行的朋友听到就问我们是不是准备结婚了,我没有想过要婚姻生活,但还是撒谎说是啊,年底攒够了钱买房就去领证。
于是朋友恭喜着我和乔,说好羡慕他能有我这样能干懂事的未婚妻,他也想女友能为自己分担一份压力。
我讪讪笑着,朋友似乎在注视着乔,而乔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柜台,于是咬咬牙,说好看就买下来吧,乔立刻连声笑起来,捧着我的脸颊狠狠嘬了一口。
付款时我看到银行卡里的余额还剩几十,想到未来一个月又得以减肥为由不吃午饭,突然就开始厌恶乔贪婪的面目。
但当时似乎是朋友的恭维和路人羡艳的目光,让我竟一下子拿出攒了许久想买包的钱,直接就付了几千的账单,买了个款式俗气花样糟糕的对戒。
“我们不结婚了吗?”乔问。
我没有回应他。想到未来没有乔这个累赘将是光明一片,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就告诉朋友们我突然不想继续和相恋多年的男友纠缠下去了吧。
反正他们也一直觉得乔配不上我。
那就说我醒悟了吧。
快速地拉起黑色皮箱的拉链,关上地下室的门,一路走过黑暗的楼道,推开大门时,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呼吸到雨后空气里新鲜的泥土气味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雀跃。
快乐的独身生活,终于不用再为吃饭坐车凹人设而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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