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的冬天,新六栋铁路宿舍发生了一件大事:自来水管道突然爆裂了,水流从地下管线里突突突地往外冒,我们的大院至少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一块地方被淹了。房管所的师傅迅速赶到进行维修,总算是把管道修好了,但那一大片的水他们是收不回去了,他们无意中送给我们这些孩子一件大礼物——一个冰场,那一年北京特别冷,那片水很快就冻成了冰。
院子里的小孩子真是高兴死了!因为我们周边没有冰场,再说到公园的冰场滑冰还得花钱,而现在家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免费的冰场,那真是“有冰自地下来,不亦说乎”!
很快,冰场里就挤满了欢乐的孩子们,大家玩着、笑着、叫着,尽管是数九寒天,但孩子们一个个都玩得满头是汗。那时候因为经济条件有限,有冰鞋的家庭极少,要想滑冰只能到公园的冰场去花钱租冰鞋,那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我们可不敢想。我们在冰上的玩法都是“土法上马”:比如说,男孩子们会助跑几步后在冰面上滑行,看谁滑的最远。女孩子们则会蹲在冰面上让别人拉着往前滑,俗称“毛驴拉车”。
最大众化的玩法就是滑冰车了。
那时候谁家也没有标准的冰车,都是凭着自己的想象和自家的条件土造,土造冰车的样子千奇百怪,用电影《地道战》里的说法是:“各家的冰车都有很多高招”。有的在小椅子下面加上两根角铁,前边加一条绳子,让人拉着滑。有的用木板钉一个屁股大的小木垫,底下固定两根粗铁丝,再用两根生炉子的铁筷子当冰钎子,自己杵着往前滑。有的更能凑合,捡一个破柳条筐的盖子,栓跟绳子,坐在上面让人拉着跑,也很仿古、很拉风。
我看着人家孩子玩冰车很是眼馋,也想做一个。可家里条件有限,妈妈在床底下翻了半天,才找出几块很薄的木板来,我用小锯条锯呀锯呀,费半天劲才把长木板锯短,然后用钉子把几块木板钉到一起,凑凑合合有了一个小冰车的雏形,但是我家里实在找不到那种可以代替冰刀的粗铁丝,还是不能用,我急得够呛,妈妈也爱莫能助,住在对门的崔阿姨看到我急得满头大汗,有点心疼,就从她家里拿来一根粗铁丝让我用。于是乎我平生第一件自制玩具就诞生了。我扛上冰车,提着家里的两根火筷子,兴高采烈地冲上了冰场。
冰场虽然不算小,但架不住人多啊,人挨着人,车挤着车,小小的冰场热闹非凡,没点高超的技术真是不行。有的孩子玩得好,弓着腰,瞪着眼,两条胳膊挥舞着冰钎子紧着忙和,小冰车滑的飞快,快跟别人撞上的时候,用冰钎子往前一杵,来个紧急刹车,再往旁边轻轻一点,小冰车玩一个180度转身,扬长而去,那个潇洒劲儿就别提了!
像我这样的菜鸟就不行了,不知道怎么用劲,冰车在原地打转,根本滑不起来。自己玩不好不要紧,要命的是咱还成了冰场上的障碍物,人家滑的快的到我跟前都得绕着走,一边绕一边还得挤兑我两句:“你丫不会滑别在这捣乱,边儿呆着去”!尽管我脸上火辣辣的,但坚决不离开冰场,心想,我就不信我学不会滑冰车,等我练好了,你们就别那么神气了。
很不幸,没过多会儿我就遭遇了一位“冰场杀手”——就是那种技术不咋样但滑行速度极快的家伙,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叫小胖,他飞快地冲过来,咣当一家伙,把我撞个四脚朝天,冰车飞出去老远,我身上也弄上很多泥水。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交通事故,肇事者至少应该说声对不起吧?可小胖不但没有一丝歉意,还骂我:“你丫会特么滑吗?腻腻歪歪的,你丫找抽呢吧?”
嘿!你撞了我,还说我找抽,简直是岂有此理!我爬起身来冲了上去,一把也将他推了个四脚朝天。他爬起来,恶狠狠地冲过来,与我厮打在一起。我在大院里一直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比较文弱,虽然学习成绩好,但打架不在行,很快我就处于下风,被那小子骑在身下打,相当的狼狈。幸亏冰场上还有我的几个小朋友,奋勇上前把我解救下来。
战败回到家,妈妈看到我垂头丧气的不大对劲,跑过来一看,我的耳朵都被那小子揪红了,心疼的很,就想拉着我到小胖家里去告状。这时爸爸下班回来了,看了看我的耳朵,对妈妈说:
“不就是小孩子打个架吗?告什么状啊?这大院里都是铁路局的同事,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多不好。”
妈觉得我爸说得有道理,也就算了。她摸着我的头嘱咐我说:“会打架不算本事,学习好才是真本事。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说:“嗯,知道了。”
爸爸看着我那副怂样子,叹了口气,耐下心来给我讲道理:“今天这个事,有三个解决的办法,你自己选:第一是他打你你就打他,让他以后不敢再欺负你。第二是忘掉今天的不愉快,以后跟他还是好朋友。第三就是以后离他远点,别在一起玩了。到底怎么办你自己决定,这个我们帮不了你。”
晚上躺在床上我认真想了又想,跟小胖再打一架?肯定打不过他。跟小胖做朋友?我咽不下这口气。最后,我选择了第三条路。
我精心制作的那个小冰车只玩了一次,就被闲置在床下,后来妈妈生火时当劈柴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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