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漫天的红晕笼罩着整个东平,滚滚的热浪却有增无减,乡村歌唱家知了蜗居在树上,以奔放的歌喉激情的腔调欢快地唱着,为这个美丽的小城添增了几分热闹。
齐国运目不转睛地翻看着手里的照片,表情严肃,看不出半点波澜,内心里却多了几分嘲笑:好你个李铭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你也免不了俗套,人啊,都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纯洁高尚,背地里都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呵呵,好笑。
曹海川肥大的身躯压在椅子上,随着硕大的屁股来回扭动,椅子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
“齐书记,怎么样,想不到吧,别看他李铭剑表面上装的挺正经,这不也露馅了吗。”
瞟了曹海川一眼,齐国运小声问道:“你说实话,这事儿是真是假?”
曹海川颠着脚,面露得意,咧开大嘴“嘿嘿”一笑,说道:“我的齐书记啊,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这照片都是我亲自用手机拍下来的,那还能有假?保证错不了。”
“照你所说,李铭剑这是为他父亲办寿?又请了这么多的人?”
“对,没错,我亲耳听见的,他管照片上的老头叫爸,摆了一、二、三……哦,一共是七桌,对,没错。”
照片上一个老头坐在双层蛋糕前,头上戴着生日帽子,四周坐着一群人,李铭剑侧身站在老头身旁,端着酒杯,在向大家敬酒,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印在照片上,看不清面容。另一张照片上是李铭剑敬酒时的特写镜头,满脸都带着笑。
“哪家饭店你看清楚了吗?”
“东阳市C集团军部队家属院旁的风华酒店,这儿呢,”曹海川指着第三张照片说,“酒店门面不大,我估摸着李铭剑是不敢去大酒店,太招眼了,才选了这么个小饭店。”
“部队家属院?怎么会选那里?”齐国运有点搞不明白。
“那里多偏僻啊,那是郊区,人又少,一般人看不见。”
“不对,你小子是怎么碰见的?你不好好上班跑东阳去干什么?”齐国运盯着曹海川的眼睛,询问道。
被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曹海川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嘿嘿”一笑,“我正好去东阳办点事儿,顺便就赶上了。”
“办点事?什么事儿,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去会女人去了,你呀,给我省点心吧,少在女人身上打主意,注意点影响,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我还怎么提拔你,嗯?”
“没有,我是真有事儿,怎么样,齐书记,现在中央三令五申,坚决抵制‘四风’,严禁大操大办,李铭剑这是顶风上啊,这下够他喝一壶了吧。”害怕齐国运刨根问底,曹海川赶紧把岔头打了过去。
齐国运收起照片,装入了一个信封内,锁进了办公桌下的抽屉里。
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拍来的照片就这么地被齐国运锁了起来,曹海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陪着小心问道:“齐书记,您这是?”
齐国运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海川呐,这些照片还不足以说明什么,李铭剑不同于其他官员,他是县长,是政府一把手,县委常委,我们不能在他身上做文章,不能诬陷一个政府的县长,这是原则问题啊,把你手机里的照片全部删掉,这是为你好。”
“齐书记,这明摆着就是事实啊,怎么能说是诬陷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是县长不假,可……”
“好了,别说了,我叫你删掉你就快点删掉,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齐国运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眼睛一立,县委书记的架势十足,那是多年来养成的官威,一般人穷尽一生也学不来的。
曹海川砸吧砸吧嘴,生生地把话咽回去,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耷拉着头,躲避着齐国运威严的目光。
曹海川最近有些郁闷,当惯了一把手,习惯自己发号施令,突然间被撤下来,还没有适应。虽说县委办常务副主任也不赖,正科级,待遇一点都没变,但这是二把手,一切都得要看一把手县委办主任马胜涛的脸色行事。而且还不能随便外出会小情妇,这下可把精虫上脑的曹海川憋坏了,家里的黄脸婆他根本就提不起兴趣,这些天没少往乾源山庄跑,那里的小妞儿一个赛一个。最关键的是,一把手有经济大权,这才是他曹海川最为看重的。
见曹海川情绪有些低落,齐国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弯下腰从抽屉里抽出一条冬虫夏草牌香烟,递给了他。
“这是一个老朋友给我带来的,你尝尝,味道不错。海川呐,我知道你的心思,别着急嘛,先忍一忍,明年常国卿就退了,到时候我推马胜涛上去,你接任县委办主任。”
“真的?”县委办主任是县委常委,这个头衔还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县委常委嘛,比副县长高着那么一级。当初自己争副县长的位置,被李少波给抢了,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直接跳过了副县,不吝于一步登天。曹海川双眼闪着精光,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头立马足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表现,别老往女人堆里扎,惹出闲话来我也帮不了你,明白吗?”
“是,我听您的,绝不惹麻烦。”曹海川拍着胸脯说道。
走出办公室,曹海川哼着小曲洋洋得意,见着熟悉的人主动打招呼,一反往日趾高气昂的做派,熟悉他的人明显有些不适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曹海川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想了想,还是没有删掉,得给自己留一手。
鑫源大酒店内,王玉满仍旧是不说话,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都这么些天了,老伴有没有找过我,有没有报警,房子都没了,现在她住在哪儿?天杀的陈天鸿和二秃子,我和你们没完,只要有一口气在,我还要接着上访,我要去省城,实在不行,就去京城,我就不信谁也管不了你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犯了法,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还有齐国运,身为县委书记知法犯法,包庇、纵容,把煤矿低价卖给他们,你到底收了多少黑钱?我要连你一起告。
王玉满睁开了眼睛,看着房间里那几个在地板上打着地铺、东倒西歪睡得正香的年轻人,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肋骨要是不受伤能下地就好了,现在是逃跑的绝佳机会,唉,可惜呀。老伴啊,东西你一定要保存好啊,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一旦他们得到手,一切就全毁了,再想告倒他们可就难喽。
王玉满又想到了李源,那是个好官啊,可惜他来错了东平。唉,早点相信他就好了,把东西交给他,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儿了。
王玉满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黑头推开门走了进来。
最近黑头也有些闹心,王玉满始终不开口,想尽了办法也无济于事,就是撬不开他的钢牙。刚才在电话里二秃子陈天龙又把他给臭骂了一顿,说他是猪脑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了,每个月白拿那多的钱,就是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其实,黑头骨子里并不坏,他是因为钱才投到二秃子门下的。自从上次发小王浩东找过自己之后,他的心里开始有了松动,他心里明白,把王玉满从医院弄到这里来,这是绑架,是犯法行为,王浩东能来找自己,说明警察已经开始调查了,不一定哪天就得露馅,到时候自己肯定是免不了牢狱之灾的。他查过刑法,绑架是大罪,刑期最少在十年以上。
黑头想过要退出,但又怕二秃子报复,二秃子瑕疵必报的性格他是了解的,而且心狠手黑,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现在真是有点骑虎难下。
黑头没有惊动地上睡着了的小弟们,绕过他们的身体来到床边,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瞅着王玉满,一言不发。现在倒有点佩服起王玉满了,六十多岁的人了,肋骨折了三根,哼也不哼一下,刀架脖子上都不怕,够条汉子。
王玉满眯缝着眼睛瞧了瞧,见是黑头,不屑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等了很久也没见黑头说话,心中有些纳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发现黑头正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觉得好笑,不由得在心里暗骂道:小子,沉不住气了吧,你还嫩着呐,我吃过的盐比你见过的还多,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哼,门都没有。
“老王啊,行,真行,哥几个算是服了你了,好自为之吧。”黑头终于开了口,但是扔下这句话后就起身走了出去,没有再逼问什么。
反常的举动反倒让王玉满有些惊呆,扭回头看着黑头消失的方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又整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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