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五12点半，在眼科医院门诊部，我终于劝退最后一名病人，又累又渴，还没来得及去吃午饭，母亲的电话来了。
“嘉辉啊，你下周一是不是出门诊啊！”
“妈，你是不是又想给我送鸡汤了？不用这么操劳了，这医院细菌多，你还是少来。”
“不是送鸡汤，我想找你加个号！”
“你怎么啦？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别吓我啊，要不舒服，你今天就过来，别耽误了，我帮你看看。”
我是眼科专家，平时对家人就诸多叮嘱眼睛护理的问题，这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你早上不是发信息说找你加号的人很多吗？而且，你下午不是要做手术吗？”
“你是我母亲，再忙我也得抽个时间看啊！这样，你下午先来住院部找我，在那等我一会，我一手术完就抽个时间帮你检查！”
之前也试过有病人的病情特别严重，挂不到号，家属找到住院部等了我一天，就求我加个号。我破例在那给他进行门诊，发现病情不能再拖，需要立即住院，所以也有过这种加号的特例。
挂了电话后，我更吃不下饭了。
母亲的这通电话让我心里很忐忑，昨天到她家吃饭，她还精神百倍，邀请不少姐妹到家里唱歌呢，怎么才过一天，眼睛就出毛病了呢？
02
下午忙完一台手术，我衣服都没换，直接披上一件白大褂就直奔住院部8楼，心急如焚。
一出电梯，我就看见母亲坐在护士站外面的休息凳，旁边还有一位……老头？
我父亲去世早，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我的，她一直没有再婚，她身边的朋友，我基本都见过，唯独这个男人，没见过，他是谁？
看母亲搀扶他的样子，我心里大概猜了七八十，这趟求医，母亲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
“嘉辉啊，你来啦！快帮我看看这位朋友的眼睛，他得了青光眼，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你赶紧帮我救救他！”
我很意外，母亲知道我的性格，从不走这种关系户，曾经有很多人找她帮忙加号，母亲都会礼貌地拒绝，怕给我添麻烦，也怕给自己添麻烦，帮得了一个，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拿礼物上门找她，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我一向敬重和听母亲的话，很快就给对方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然后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让护士帮他补挂号，费用算我的。
03
“大叔，你这右眼视网膜损害很严重，肯定是长期用药不当导致。我看你带来的这眼药水是酸性的，还说每天都滴它，是药都会有三分毒，这样很容易把眼睛滴坏的，你以后不要再用它了。”
“还有，你这右眼属于晚期青光眼了，做手术只能保住它，不让它瞎，但是视力无法帮你恢复，还是会很模糊。还有一点，手术是必须尽快要做，因为你这个左眼还是好的，只怕拖久了，会影响到左眼也有问题了。”
“麻烦的是，你来得很不巧，明天刚好是节日长期，住院部病人比去年都多，已经没有床位了，估计最快住院也要等到国庆之后了。”
我表示无比担忧，既同情，又为难，实话实说。
大叔没说什么，只是“好好好”应答后便沉默不语了，看样子是个寡言的人，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我正疑惑着，母亲却把我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儿啊！你不是专家吗？加个床位这么难吗？你把人家说得这么严重，还不赶紧帮人家治了呀？我看你这墨迹的，还要拖到节后，我都急死了！”母亲直跺脚。
“妈，他到底是谁啊！你怎么这么紧张他！是远房亲戚吗？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加个号不难，难在做手术。
我都排满了，连喘息的时间都没，还要增多一个人，而且病情还挺不乐观的，这不是加班的问题，而是我会精疲力尽，这事并不轻松。
母亲却不到黄河不死心。
04
“他不是什么远房亲戚，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25年前大家曾经一起参加过旅游团认识的。当时我没有手机，旅游结束后有互相留过家庭地址，然后也不知怎么的，信写着写着就查无此人被退回，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顿时明白了，莫不是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如今母亲是想伸出援手帮旧情人。
谁知，母亲接下来的话让我震惊。
“这不他最近搬到我们小区这边租房住，便宜又近医院。他想找专家看眼睛，一直挂不到号。无儿无女，老伴腿又不便，留在老家没跟来。他年纪大了，快60岁的人了，又不会手机操作抢号，就到处问小区的保安和路人。”
“我刚好跟姐妹们在跳广场舞，一听要去你那家眼科医院，就好心地过去教他挂号，然后看名字和身份证信息，才认出的他。”
“你还别说，我真想吐槽你们医院的APP，这专家的号，也太难挂了！还要分时间段抢号，我都掐着分秒点进去了，还是抢不到号，这不才来求你帮忙嘛！我跟你说，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帮他办理住院，尽快给他做手术，这是你欠他的！”
05
“我……我欠他的？”我真是冤大头，这人我认都不认识！等等，我不会是私生子吧？难道这老头跟我的身世有关系吗？我瞬间惊得一身冷汗。
“对啊！当年你爹走了，我刚怀上你，得了抑郁症，闺蜜便带我去岛屿旅游散心。我曾一时想不开，想随你爹去，便趁大家不注意时，悄悄跑到海边想跳崖，是他救下了我俩母子，他刚好在那看风景。”
“分别后，我一直给他写信答谢想报恩，他从不回，后来断了联系，就更没机会找他了。儿啊，如今是报恩的时候，你得替母亲圆这个心愿！没有他，你还能当医生吗！”说这话时，母亲都急出泪了。
我心里久久无法平静，没想到，母亲年轻时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我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啊。
等了25年，谁会想到恩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也许都是上天安排的吧，无论如何，肯定得救！
二话不说，我跟护士小张大喊：“小张，帮我加个急，给这个病人加个床位！在走廊挤也帮忙挤个床位出来！我要尽快给他做手术！”
要忘记别人的恩情很容易，但过了25年了，还在等待恩人的出现，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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