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入夜,皇宫。
画师跌跌撞撞地从亭台楼阁的暗影间穿行而出,眼前却只有高耸入云的朱红色宫墙。他虚弱地靠着柱子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冷汗透过华丽的绸衣浸湿了宫柱上雕梁画栋的华丽刻纹。左肩的刀伤还在渗血,隐隐作痛,画师用右手颤抖着捂住伤口,一张原本俊秀的脸上此时苍白不已,布满了痛苦的神情。
殿后传来了禁卫追赶的火光和嘈杂声,画师捂着伤口的手动了动,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画师,本应纵情山水云游四海。手执丹青泼墨天下。如今怎地出现在这等地方,还被宫廷禁卫所追杀?
嘈杂声愈来愈近。
这次,怕是逃不掉了。
“若是没有哪场该死的邂逅......”
“姬昌— —”
那么,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壹
叶浮生最近很烦。
他原本是一名无拘无束的风流画师,一人一笔云游四海,身姿绰约现居江南。整日里除了替人丹青泼墨就是对月饮酒当歌,多么美妙惬意的神仙日子。
至少他个人是这么觉得的。
但这一切都在半个月前结束了,是因为......他囊中羞涩了。
其实叶浮生的荷包里从来都没有充裕过,只是仗着自幼研习丹青之道会涂抹两笔吟几首骚诗才得以卖些画来换银子度日。如今朝中太平盛世安稳喜欢这等功夫的富户人家自然不少,所以叶浮生平日里除了解决温饱剩余的酬钱甚至还能换点小酒维持一下他引以为傲的风流。
这是半个月以前的境况。
半个月前,南帝于至南郊圜丘祭天途中遇刺身亡。凶手当场被抓下入死狱,可宫中的事却远远没完。皇后刘氏突发瘀疾卧床不起,这当口太子又离奇失踪。朝中群龙无首无人理政,本来默默无闻的右相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乘机拉帮结派争权夺势,暗中培养的势力血腥暗杀排除异己,整个朝中上下人心惶惶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切本应不该跟一个小小画师扯上关系,可叶浮生平日里替人所绘的大多要么是官员大吏肖像颂其政绩,要么是富户家族鬼神以保祥瑞,这朝中一乱,官员自保尚且余力不足,富户人家只想攀上高枝,哪还有人来求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京都内乱祸及到了远在江南的小小画师。失去了唯一的吃饭门路叶浮生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是难以维持温饱,那点风流意气自然也就飘散而去。
他此时正蹲在在江南坊市街外一处小小的瓦房门前的石板路上,无聊地用手抠着石缝。正是正午,骄阳似火,而这里正在排着长队。
不久之前,江南最繁华的路段的墙上出现了一份告示,告示大抵的意思是某某富家公子寻找幼时青梅竹马的线索,凡是提供线索的,不管最终有用无用,一律赏银八百两。八百两即使是在太平期间,也不是一笔小数字。更别说在如今这乱世,简直拥有能让人趋之若鹜的魔力。想要来碰碰运气的自然不少。只是看到此时不断有面带沮丧的饥汉从那房间走出,想必这八百两也不是容易拿到的。
“想我堂堂十品画师,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真是时不待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叶浮生扣石缝正扣的起劲,一边大抠特抠一边摇头晃脑的感慨自身遭遇,头上的盘着的发簪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忽然,后面传来的一阵大力把半蹲着的他推了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做个有辱斯文的不雅相。“你这书生,蹲在地上要做个甚,莫要耽搁了咱取这赏钱。”叶浮生一脸不忿的转过头来,刚要与他理一理这江湖人士之间的互相尊敬有多么重要,一抬头看到一座巍峨似山岳的九尺大汉正喘着粗气瞪着一双牛眼看他,黢黑的脸上布满汗水。“咋的,你不赶紧过去还要与咱理论理论不成?”
叶浮生暗暗思量了一下自己与那莽汉理论而不被打的可能性,赶忙扭过头去,理了理发簪,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背着手昂首阔步便是迈进了那破瓦房。
房子不大,却是家徒四壁。正中间摆着一张楠木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者。
叶浮生看到木台前也有一张椅子,便是很知趣地小跑过去坐了下来。
老者耷拉着眼皮,从桌上铺着的一张绸绢上托起一枚翠色的玉坠,动作古板仿佛已经重复了千次。玉坠呈半个蝙蝠翅膀形状,雕琢精致外观滑润甚是喜人。“可曾见过跟此物相配的首饰?”
叶浮生一眼就看出这正是中原人家所讲究的“福禄”祥瑞,另一半应为鹿角与其配对,心中一动。“未曾见过。”
“那就请回吧。”老者依旧耷拉着眼皮。
“但是小生可以根据此物画出另外一物的详细图纸。”叶浮生眸子闪亮,目光紧紧地锁着那老者。
“哦?”老者终于抬起了眼皮,示意他继续讲下去。“不瞒这位先生,其实在下不才是一名画师,碰巧对玉器雕琢有几分研究,这等拆分器物上面的云纹祥兆都是相连,有一方便很容易能推测出另一物的大抵形态。”叶浮生侃侃而谈。
“姓名?”
“叶浮生。”叶浮生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成了?
那老者眼神古井无波。“真是不凡的名字。”
“尚可,尚可。”叶浮生呲牙。
“年龄?”
“今年二十有四。”
“籍贯?”
“原是巴蜀人士,幼时父母双亡,流亡四方至今。”
“跟我走。”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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