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里射进来的光,都在眼睛里照出一束黑白分明的影子。那刚好是冬天。身子像干枯的毛皮瘫成一团。脑子里想着你死我活的黑白大战,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伴随不可思议的角度,被占据,被抢夺,被消灭,可笑的想法,可笑的动作,掀起了一场场可笑残忍的战斗。
冬天的光真的与夏天的光不一样。每当冬天的光照在身上,我就像被女人的手轻轻抚触皮肤那样,一点点热的温度都叫表面的灰尘发出如小猫般颤栗的哀鸣。而夏天的光就像细密的针刺,戳在饱满诱人的气球上,迅速干瘪枯萎,等下了雨,又迅速鼓胀起来,再戳,再胀,无限重复,直至夏日结束。但我并不追求冬天,也不怀念夏日。一年四个季节,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碰上了还多一天的时候,无论冬天也好,夏日也好,白天也好,黑夜也好,影子一如往常的黑白区分透彻明白,为什么不变得像玻璃那般透明呢?身体跟心思一样不可捉摸,看不透彻。
假如可以,我愿委身于一颗灰尘里,平淡普通,眼前随便一颗,看不到的,或者看得到的其中里面非常细小的一粒。
我仍然会想到之前发生过的事,昨天,前天,几天前,上个星期,几个月前,去年,好几年前,十几年前,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做过的糗事。时不时回想起来,难以控制,像围栏里窜来窜去的马,总会不知道啥时候蹦出来一匹。究竟是在回忆里寻找过往,还是在未来创造过往的回忆呢?
仍旧在做可爱而幼稚的事。仍旧在做那些曾做过的无可企及的梦。比如吹泡泡。一节短小的竹管,把两端的管口磨平,接着在加了足够多洗衣液或洗洁精的小瓶水里快速搅动,像搅动无可奈何的痛苦和现实,然后看到隆起的泡沫活了过来一般往外鼓,然后停下,静待水重新恢复往日的清澈透明,像完成重大仪式怀着虔诚的心情望着那新生的水,仿佛现实被重塑了一般。最后,手指微微颤抖捏起竹管在水里轻触一下,滤去多余的水,对着天空从胸口挤出早已严阵以待的气流,然后看着一个气泡出世,缓缓变大,最后稍一往后抖,巨大的气泡便颤颤巍巍地离开母体,随着空气漂向天空,在温暖的冬日阳光里晕出好看的颜色。
想着时间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点,哪怕离死亡不远,我也想离你更近。
我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平平淡淡地吃饭,旁无若人地呼吸,像呆子一样自言自语的同时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即便过去了很多像这样一如往常的日子,我仍旧做着别人不能理解的力所能及的事。
我思考着黑夜里无法分辨的影子,思考着空气里被阳光照射不停旋转的灰尘,思考着那些已然忘却的回忆。想着我为什么会成为我呢,为什么不是其他什么东西,不是大洋彼岸的外国人,不是荒凉夜空里某颗不起眼的星球,不是猫,不是虫,不是树,不是光,不是水,不是沙,不是阳光最后照不到的那个遗忘的角落。哪怕变成现在的我眼中的另一个其他人也好,甚至哪怕一粒不存在的灰尘也好。
明天是未知的今天,今天是已知的昨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