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断奶的时候,女儿抱回来一条狗。据她说,小狗还没满月,胖乎乎的,肚皮都离不开地,很是可爱。可是,那时我带儿子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哪里有功夫再去养一只没断奶的狗?
女儿怯怯的说:留下吧,我喂它,不用你费功夫。
这只狗就这样留了下来。
春天的时候,小狗开始长大,并且越来越瘦,似乎还有些挑食,当然,我真的很少喂它。甚至,忙起来,好多天都不认真的看它一眼。就是觉得它怎么这么丑?但是,小狗似乎跟孩子们很亲近,与刚刚蹒跚走路的儿子形影不离,只要儿子一露头,它就立刻跟上去,有时候,儿子没深没浅的用玩具在它身上敲打,它也乖乖的趴在儿子身边让他打,我看不过去,就制止儿子的动作,跟他说,小狗是他的好朋友,不能打。
那一年特别忙,我因为儿子不能上班了,就开始种地,还种了大姜。我利用空余时间,掏了两口储存大姜的地窖,又在老公的帮助下把它们砌好。然后就忙着收获大姜、、、等一切忙完了,我终于缓过神来,认真打量我家的小狗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只漂亮的成年狗了。它个头不大,乌黑闪亮的毛,两只小耳朵精神的立着 ,每只眼睛上方一撮白毛,看起来就很有意思,每只爪子上面也是一簇白毛。见到熟人,摇头晃脑,甚是亲热。
看它长大,我的第一想法就是:万一咬了人怎么办?于是建议把它栓起来。然后,我们准备了各种用具,把这只还没成年的黑狗给拴起来了。从小自由惯了的狗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于是开始绝食。开始两天,我们都在坚持,饿了就吃了。但是一直到第四天,它还是什么也不吃,我终于不忍心看着它饿死,把它解放了出来,从此这只狗几乎就没有再栓过。
我们家的狗和孩子一样,散养。
农村人家养狗,晚上是不喂食的,为了它吃不饱,饿的睡不着,才能好好看门。可是,我和女儿都不忍心它挨饿,所以,每次吃完饭,都会给狗喂食。有时候,菜不多了,就会很自觉的剩一点给狗。还有就是馒头,每次吃饭的时候,我和女儿都会抢着把剩馒头吃了,等喂狗的时候,没有剩馒头喂狗,就给它新馒头,喂狗的时候总是说一句:“下次记得吃新馒头,剩馒头留着喂狗。”可是吃饭的时候,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我们家,一直是人吃剩馒头,狗吃新馒头、、、
老公自己开店的那一年,整整一年没回家。回家已经是农历二十几了,晚上回来,狗也没叫。回家后,老公还说:“狗记忆真好,一年不回来,它也知道自己人,一声没叫。”
第二天一早,邻居来串门,我送出去的时候没关门,等我回来,才发现狗进屋里了。它趴在床边,两只前爪趴在老公身上,一边轻轻的拍打,一边低声呜咽,似乎在问: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那种神情似乎超出了一只狗所能表达的能力之外。我和老公都感动极了。老公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它立刻又呜呜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好一会儿,我拍了拍它的头说:“好了,出去吧,他要在家住些日子呢。”
第二年,儿子也跟着老公去外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还有一条狗。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院子里,竟然也没觉得害怕,全是因为有一条相依为命的狗。每天,我出门,它就站在大门外看我离开,当我回来的时候,它老远就迎着我跑过来,一边跑一遍撒欢,一只蓬松的大尾巴转着圈的摇啊摇,我的心情在那一刻就充满了感动,仿佛自己的孩子,迎接回家的母亲,我也就不再有寂寞和失落感。这中间,我去看过儿子一次,临走前,拜托邻居照看我的狗,别忘了喂食。我回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每次给它馒头,它都会衔着馒头挖个坑埋起来,舍不得吃,我想,一定是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狗经常的挨饿,所以,它在储备粮食,以为不时之需。
又一年,我也要离开家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剩下的就是安置好这只狗。说实在的,没有人愿意收养一只成年狗,因为它很难养的像自家从小养大的狗那样忠顺。后来,三嫂说:送过来吧。我们院子大,多养条狗也无所谓,再说,这只狗看着也灵精。
记得那天,我找好一只箱子,把它放在里面,然后对它说:小狗(这么多年,我们对它的称呼就是:小狗。)我要走了,给你找个吃饭的地方,我才能走的安心。
狗凝视着我,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它就那样瞪着两只眼睛看着我,眼泪流到了眼睛边的毛里,却没有一丝抵抗,一丝挣扎。我终于忍不住,把它抱出来、、、
后来,还是我徒步领着它走去三嫂家的,,它很顺从的让我把它拴好,我拍拍它,却无言以对,就那样离开了我养了八年的狗。
记得有一次,女儿打电话跟我说起那条狗,她说:妈,我去看小狗了,小狗老了,眼睛周围长了好多白毛,看见我,就扑上来亲我的脸。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过来看看它吧。
我似乎没有勇气,去看被我遗弃了的那只狗。
前年冬天,女儿生病,出院的时候,侄儿把我们接回了他家,分开后,第一次又看见了我的“小狗”。吃完早饭,我说:“我去喂狗吧。”
三嫂说:“就是,让它见见它的旧主人,看它还记得你吧?”
在我出现在它面前的那一刻,我明显感到它愣了一下,然后,就无比激动往前冲,可是,链条限制了它的行动,它在原地不停的跳。我把食物给它倒进盆里,在它面前蹲下来,它不顾得上吃东西,抱着我的脖子,各种亲热,爪子不停地在我的脸上、头上、脖子上拍打,我回应着它,轻轻地拍着它,好一会儿,才对它说:“好了,好了,吃东西去吧。” 它真的老了,额上的毛、胡子都白了很多了,精神却依然很好,这让我很欣慰
此后的几天,我尽量的去给它喂食,每次它都是那么激动的跳来跳去。
在家里住了五天,我和女儿离开了。
一次打电话,三嫂说:“你离开的第二天,狗就死了,我去喂食,看它不动了,走近一看,趴在那里,死了。”
三嫂的话戳中了我的泪点,等了我三年多,终于在看到我的第二天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就是我曾经养过的一条狗。
于是,我决定,此生,不再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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