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之“被禁忌的游戏”

（一）警察

“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鲁迅

秋天带着寒冷说来就来，丝毫没有和宿南市民商量的意思，前几天陈杰还穿着短袖衬衫站在路灯下抱怨着全球变暖，今儿就套上了局里发的不合身的外套。不变的是他今天依旧负责晚上大学城这边的治安巡逻，老杨从公厕出来时，他刚好吸完一支烟。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就这毛病，得空我得去检查一下了。”老杨今年三十六岁，和退休年龄相比还算年轻，但对于一个民警来说这个年纪还待在分局基层意味着仕途无望，无非是混个温饱不愁，当然相比于小他十多岁的陈杰倒也担得起个老字。老杨个子不高，一米七五左右，头发有点微秃，一张方脸总是泛着油光，加上一点啤酒肚，走起路来老是不合身份地踮着脚，难免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第一次看到他，陈杰就断定他不是肾亏就是前列腺有问题。从他一个小便就用了一支烟的时间来看，陈杰有做中医的天赋。

“没事，反正最后一圈了，咱把大学城这边转完就回去吧。局里出任务也该回来了，天冷了，看您也没加件衣服，早些回去吧。”虽然老杨算是民警里比较平庸的那一类，但陈杰知道，他倒不是不求上进，只是容易满足，平庸并不能掩盖他是个不错的人这一事实，所以对这个前辈一直还算尊敬。

“局里那些人也是的，明知道你是个新人出任务还不带你多练练，每次巡逻找你顶班算什么事啊！这样下去哪天能提上去点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身边安于现状的人倒总是喜欢为别人的前途考虑甚多，好人和闲人这两个群体有时离得很近，却差得很多。

陈杰只是笑笑，最近宿南在抓城市风化建设，出的任务也都是清扫一些提前打好招呼的会所歌厅。也就抓几个小姐和倒霉的客人，说白了也就是跑跑腿刷一下日常任务，不可能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他知道，马上回局里还有几十份口供等着他录呢。

无论哪个城市搞新区建设，大学城作为第一批迁入项目总是没错的。购买力提升的决定性因素在于消费者，一是消费者对于消费的积极性，二是消费者的购买力，还有就是消费者的数量。毋庸置疑，大学生是最合适的选择，有闲有钱，最重要的是一抓一大把。从第一家奶茶店到不知道第几个广场，短短四年时间，宿南的新南区就从满是西瓜地的郊区变成了最有活力的商业金地。

刚过了十一点，这里来往的车和行人就很少了，大部分学生都回到宿舍，回味这一天，准备明天的学习或者爱情，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温柔的。相比于市中心的夜夜放光，以及灯红酒绿下的肮脏，整个大学城在夜里显得如此真实可亲。也许是因为刚毕业不久，对于大学，陈杰还不算生疏，算起来今天是陈杰在宿南市新南区派出所的第386天，自从公安学校毕业以后，他以后的人生几乎可以一眼看到火葬场。两年前毕业，在父母的安排下参加考试，进入宿南市新南区派出所，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从警察分局到他和父母住的小区坐32路公交只要45分钟，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城市终将在未来埋葬他。

审讯室外的走廊里蹲满了来自宿南市各大会所的陪客小姐，环肥燕瘦，从水手服到空姐制服各式各样，一应俱全。惨白的灯光和墙面的衬托下回所里娇艳的姿态被一扫而光，即使胸前依旧翻涌着两股雪白的肉浪，也让人毫无欲望。有意思的是，工作时她们有的可能还在客人面前故作娇羞，但到了这里反而坦然的多，有几个陈杰看着眼熟的小姐甚至矫情着要抽烟。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个小时前还在大爷般挑三拣四的客人，现在却像个被处罚的小学生，恨不得头低到裤裆下。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陈杰回来的巧，同事们刚刚开始录第一份口供。看到陈杰和老杨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

“小陈，你们总算来了，今晚跑死我了，队长说了，这批就麻烦你了。”张锐在局里是个讨喜的家伙，眼睛看的准，事情办的稳，大部分人都愿意和他一起出任务，除了陈杰。要讨好大部分人的欢心，就必须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这是不变的法则，不巧，陈杰就是张锐眼中的小部分。

压抑的审讯室内，只有一个无可奈何的警察和一个衣冠不整低着头不断搓手咽口水的中年男人。这个地方两个人都不想待，对面的人互相都不想见，但是命运和生活一直都是任性的，不是吗？该做的事一件都不会饶了你，所以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吃屎的时候，只要不嚼，总是咽得下去的。

除了几个客人比较麻烦，那些小姐们一如既往地配合，口供甚至只要把以前的拿出来翻一下就好了。但结束了一切的时候，还是到了凌晨，今天不是陈杰值班，所以他可以回家了。回头看看那些小姐，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她们的老板就会保释她们，然后用不了几天，他又会见到她们，开始记录重复的口供，工作不就是重复的操作吗？当警察有时候和流水线的工人没什么区别。

父母为了陈杰上下班方便，特地给他买了一辆车，和以往一样，从价格和车型陈杰都没有参与，他们负责买，陈杰负责开，分工明确总是让人省心。车子是比亚迪的新能源车，不但国家有补助，而且上路有特权，还不用烧油，一切看似都是合适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辆车还没开过高速就没电了，跑不了长途，国家目前还没有普及新能源车的充电站。所以这辆车只能在宿南市内转转，都说车子解放了人类的双脚，让人类有机会看到更多的人间景色，对于陈杰来说，这辆车不过是他自己脚上的另一副枷锁，把自己的活动范围死死控制在宿南。

宿南之“被禁忌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