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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林曲忠的退出,让我心中不悦。她至始至终没有对我提到退出的想法,似乎我是不被重视的那一个;又或者是之前约好的娱乐活动即将化为泡影吗?
六月底最高兴的就数才仁永仲了。在我去着晓学校的前一天,她和阿成从县城汽车站带回一条白色的小博美。
在北京培训的最后日子,她打电话给美久曲忠,请她在西宁购买一只宠物狗。她对宠物狗提出的标准是:体型较小的白色小犬,最好是卷毛犬。美好的愿望有时会让他人犯难:带着小狗坐一天大巴,翻越高海拔的巴颜喀拉山,小狗能忍耐舟车劳顿吗?西宁哪里出售宠物狗?司机会允许搭载宠物狗吗?纵使我们有千般为难,万般不愿,可这件事还得提上议事日程,着手处理。因为她也给总干事打电话提到此事。旋即,总干事提醒我们留意此事。
到达西宁的当晚,美久曲忠向在西宁经营藏式茶馆的哥哥打听宠物商店后,和阿成一道去挑选小狗。等他回到旅馆房间时,已是深夜23时。“小狗找到了。美久曲忠的哥真是胖得不行啊。”
巴颜喀拉山和近21个小时的车程暂时夺走了这只狐狸犬的生气。它来到香达学校医疗角的时候(这违背了医药卫生场所的规程),蜷缩在才仁永仲的怀里,一声不吭。放它在坐榻上,它的眼皮在缓缓地垂下,用睡眠缓解疲劳。
黄昏,才仁永仲抱上刚刚睡醒的小狗,我们准备去县城吃晚餐。那个烧烤店在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虽然招牌上写的是“烧烤”,实际上是把一串串肉丸子、蔬菜之类的油炸一下,最后放入不锈钢餐盘上,撒上一些辣椒末。餐盘用透明食品塑料袋覆盖,只为方便清洗餐盘,县城里其它“烧烤店”皆是如此。才仁永仲把小狗放在桌上,趴在餐盘旁。它似乎还没有从旅途劳顿中恢复过来,油炸食品的香味也没能吸引它。后来的日子,它会在餐桌上走来走去。我生怕它的爪子碰到食物,直接逃到另一餐桌。
绕着县城走一圈,无法说出其标志性建筑物,也许规划部门压根就没想过给它一个。
县城主干道两旁的商铺并没有规划成明晰的功能区,各店家根据自身经营情况认为何种营生能赚钱就出售何种商品。不过如果粗略来分,汽车站附近餐饮店比较集中,而邮局附近则是百货店群聚之地。中小型商铺的招牌风格趋同:招牌固定在门楣上方,简单的藏式线条作为外边框,背景色是赫褚色,行楷字体标明店名——很显然,县城制作广告牌的商店只有一两家,材料有限。如果你在汉族地区看到一条街巷的店铺招牌趋同,那很可能是市政规划局或者工商行政管理局为发展旅游业或整顿市容而要求的整齐划一。
17时左右,事业单位的私家车准备回家,整个县城开始烟尘漫天。穿着橙红色道路工作服的清洁工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眼睛探路。他们挥舞手中的扫把,搅动的黄尘将自身包裹其中。道路两旁每隔四五百米,停置着有如坦克般大小的钢制垃圾箱。焚烧垃圾的毒烟借着风势侵袭着商家店铺,街道变得飘渺起来。香达学校校园内也有一垃圾箱,喷出的令太阳穴发紧的毒气,偶尔也会光临医疗角。街道上行走的年轻女子除了戴一顶太阳帽,还会戴上口罩。我和阿成没有购买口罩,在街道行进时径直用袖口捂着口鼻即可,眼睛微微眯着。
此时如果我们正在临街的餐饮店进行晚餐,一定会选择有玻璃推拉门的店家。有的食店在烟尘中依然镇定自若,敞开大门迎接可能的食客。正在进食的顾客难道不会感觉鼻孔黏膜上有成千个小虫在噬咬吗?
这里之所以让我联想到媒体中的印度,除了午饭、晚餐时街道的拥堵的交通,了无生气的杂乱,肆无忌惮在街道散步的牛只,还有那走进餐馆乞讨的人儿。县汽车站附近餐馆最为密集,乞丐也相对最为集中。大多数是上年纪的妇女,发丝凌乱,念着祝语,或者轻轻哼着模糊的词语,一只手拿佛珠,另一只手握着几张没有力气的钞票轻微抖动,引起食客注意。有的还背着幼儿。幼儿不明就里地啼哭或者静静睡觉,头发一律蓬乱而多尘,面庞污垢明显。比较淘气的顾客会说“刚才不是给你了吗?”也有自顾自一声不响埋头吃饭的。曾见一位小男孩,七八岁左右,一边剥着一小包威化饼干的包装,一手握住两三张钞票伸向食客讨钱。他嘴里没有任何说辞,只是静观着食客的反应。被拒绝也没有关系,他已经习以为常,可以一脸无所谓地走出门,走向下一家。
虫草交易市场的铁门下,一位坐在食品包装纸箱里的藏族小男孩拿着不锈钢小碗在胸前上下摇晃,眼睛扫视着路人。一个播音机反复播放着他的请求,翻译成汉语就是“行行好吧。”这样的乞讨方式在公丫寺前面也见到过。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道两旁,挤挤挨挨地停驻一列摩托车,金属尾气管和框架在阳光下发出刺眼光芒。
县城十字路口是金融区:一家邮储银行,一家中国农业银行营业厅,一家玉树农商银行营业厅。中国农业银行有自动取款机和自助存取款机两台,操作界面有汉、英、藏三种文字。常常两台机器中有一台不能正常使用,于是你能看见只有一台机器前排着队伍。一次,有位藏族大哥排在我身前。他连续操作两遍都失败了。我上前去帮助他。取款机屏幕显示:“不能进行该操作,请看屏幕提示”。原来是卡中的余额不到100元,无法提取。他不懂汉字,所以不明就里。
在邮储银行对面有面废墙,有次看见四名男子并排着对着墙面排尿。在县城的某些巷子口,转角处的土墙角,总有大小便留下的不规则三角形痕迹,底边直连着地面,小便的潮迹像孔雀开屏一样从墙根处散开,甚至还能嗅到空气中的邪气。
这里还是信仰凝固之所:几根电线杆下堆聚着褪色的朱红色玛尼石。这倒是很有浓郁藏地风情的纪念品,但没有哪位外地游客会带上哈密瓜一般大小的石头做纪念品。玉树市区有专门的纪念品商店,除了哈达、藏袍之外,还有杏一样大小的玛尼石。
沿着县城主干道分出几条南北向的小路,如同鱼骨刺一般,联接着稍微破旧的居民区。居民区的小道由石头铺砌而成,两侧的石头还保留着当初的棱角,中央的石头变得浑圆,像是一个个探出头的马铃薯。旧宅用土夯成,有种沧桑感。一些居民有钱新建房屋,玻璃和瓷砖在阳光下耀眼。一般围墙不会推倒重来,还是那种显示侵蚀痕迹,高低不一的土墙。外套只能陈旧,内衣一定华丽。
住房虽然更新,可巷道排水系统并未更新。人们还是愿意将生活污水通过水管排到屋旁小道上。小道的车辙里,污水顺势流淌。污水在其中蠕动。在比降极缓的沟段,污水变成灰白色或者青色的乳浊液或悬浊液。
绝大多数住宅都带有庭院。庭院围墙不算太高,不到两米。因为气候的关系,庭院内可培育的观赏花木并不多,有的用油菜花作为点缀。在灼目的阳光下,拥挤着的金黄油菜花显得分外轻盈,仿佛风一吹就飞腾起来。有的庭院除了散落的一、两件生活用品外,别无其它。这种庭院丧失了观赏功能,只是一种公共空间与私人场所的缓冲带。
在老旧居民区一段围墙上,有黑漆刷上的大字:I LOVE❤尕玛加央。紧接着还有句蓝色字体:这里不要大小便(罚款)100元。而在玛曲大桥,桥栏柱头上缠绕着鲜艳的五彩经幡。桥栏壁面上更是充满着常见的慷慨涂鸦文字,有关于江湖兄弟情谊的誓言,有媚俗的爱情誓言。不少年轻人调侃此桥为“爱情桥。”着晓学校一位老师对我说,和恋人在那座桥上约会,并写上男女双方姓名,两人就一定走进婚姻。我确信他说此话时带有半开玩笑的成分。
“涂鸦”是对年轻人在公共建筑平面上艺术字创作的一种称谓。至少在藏地,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千百年来,信徒不断将经言雕刻于山壁之上。
有一条新修的辅路连接新城和老城,辅路两旁不仅等距架设路灯,而且干净的混凝土路面扬起的灰尘较少。道的一侧,河水缓缓流淌,几只牦牛涉水而行,这算得上一条散步的优良路线。
玉树地震之后,新城逐渐建了起来。一条东西向的主干道连接新旧两城。新城城址就在玛曲河冲刷而成的那片广阔而平缓的河漫滩上。旧城修建之所以在高处,想必是为了防范水患或者防守。囊谦人民医院、第三完全小学、县公安局、县检察院等公共事业单位如棋盘般规整。还有一些崭新的商品楼,不过销售业绩不佳,没有多少人入住。为居民生活服务的餐馆、酒店、零售店都过于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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