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饼

                        单  饼

                        徐民伟

      这几天老余无所事事，吃过早饭，便这间屋走走，那间屋站站，实在是无聊无趣。妻子看到他那百无聊赖的样子，就对他说，“家里没菜了，你到南面的小菜市场买点菜去，中午做饭好用”。他问，“买些什么菜呢”。“你看着买吧，想吃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呗”，妻子答道。

      听了妻子的话，老余就换上出门穿的衣服，收拾停当了，便推起自行车向小菜市场走去。

      正是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小菜市场上已经热闹起来。这是一个就着过去的老路，而自然形成的小菜市场。说是小菜市场，其实并不小。路面有十来米宽，二、三百米长，路边有些是新建的门市房，但更多的是由原来的老房子、老院子改建搭造的简易的店铺，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形状格局各式各样。有些靠墙的空地上还摆满了挨挨挤挤的地摊，是北方小城比较常见的农贸市场的样态，由于老余过去比较忙碌，买菜做饭基本上都是妻子的事，他平时很少光顾小菜市场，所以对这里他并不太熟悉。乍一走进这里，他倒觉得有些新鲜，市场有各色各样的熟食店、糕点房、馒头铺、煎饼摊，有炸散子的、烤烧饼的、炒干货的、加工香肠的等等。当然，更多的还是卖蔬菜、卖鸡鸭鱼肉的。可以说，日常食品应有尽有，很是丰富。老余在菜市场上转悠，这里热热闹闹的景象，让老余感到比在家里冷清无聊好受多了。他一处一处闲逛起来，买什么菜倒在其次了。

        一处烙单饼的小店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就着老房子伸出的屋檐搭建的小棚子，棚子一边摆着货橱，货橱里摆着饮料、零食等小商品。另一边靠墙放着一个面案板，案板旁边是烙单饼的小炉子，炉子上的小鏊子冒着烟气。邻街的一面横着一个铺着白布的长桌，烙好的单饼摞在桌上的筐里。一位老年男子坐在案板和炉子之间忙碌着。正对着案板的凳子空着，看来平时是两个人配合工作的，一个负责揉面擀饼，一个负责烙饼。现在仅有老年男子一个人两边兼顾，他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老年男子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老式中山装，还带着套袖。灰白的头发枝枝楞楞，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有些苍老，一双粗糙的手沾满面粉，一看就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看着烙单饼的场景，老余有些发呆，这让他联想起几十年前母亲烙单饼的情景。那时候物质匮乏，生活艰难，能够烙单饼吃，是改善生活，是稀罕事，一年也赶不上几回。母亲先是和面、揉面、醒面，再把揉好的面团揪成一个个小面团，然后擀成一张张圆形的薄饼，面饼擀好后就支起炉灶，放上小鏊子，坐在炉前用竹坯子挑起面饼，放在烧热的小鏊子上，一翻一正的反复烙烤，生的面饼初放在热鏊子上，会逐渐鼓起面泡，冒出热气，继而屋里就飘起单饼的香味。幼时的老余这时候总爱搬个小凳子坐在母亲的旁边，一边看着母亲烙饼，一边闻着单饼的香气。有时母亲会撕下半张烙好的单饼递给他，新烙的热乎乎的单饼又香又甜，这成了老余幼年时的一份美好记忆。操劳一生的母亲，三年前去逝了。现在看着眼前的单饼小店，不由地让老余想起幼时的情景，想到已离世的母亲，他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就在老余感怀之时，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来到单饼店前，女人问“单饼怎么卖的？”老年男子没有反应。女孩儿则手指着货橱上的饮料，说想喝饮料，也许是炉灶的烟灰眯了老年男子的眼睛，他抬起身来揉擦眼睛时，看到女孩手指饮料央求着女人。他就立马起身，拿出货橱上的饮料递给她们，口里还说道“三块五一瓶”。女人一边摆手说不要，一边对着女孩解释，说些喝饮料不好、小摊上的饮料不健康之类的话。老年男子见她们没有买饮料的意思，就把饮料放回原处，又转头俯下身去继续揉起面来。女人安慰好女孩，又对老年男子问起单饼的价格，老年男子没有反应。女人以为他没有听清，就大起声来问单饼多少钱一斤，老年男子依然没有反应。女人见老年男子不搭理他，认为是没有买饮料的缘故，便生起气来，抬高了嗓门，高声斥问“怎么不买你饮料，就不搭理人了，这是什么态度？”老年男子还是没有反应，这显然激怒了女人，她感到受到了羞辱，激动起来，满脸涨得通红，眼睛瞪了起来，用手拍着长桌，怒气冲冲的高叫，“你这个人什么素质，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老年男子继续一心一意的揉着面，毫不理会，对于他来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看到这种情景，女人更加气愤，越说越气，几乎到了跳脚叫骂的程度。女孩有些害怕了，她惊恐的望着女人，拽起女人的衣角，想让她离去。但女人全然不顾，吵声越来越大。女人的吵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老余也纳闷起来，心里嘀咕，老年男子这是怎么了？怎能因为人家不买你的饮料就不搭理人呢？难道卖单饼不是生意。在心里嘀咕的同时，老余又对老年男子“任凭你狂风暴雨，我依然风平浪静”的定力感到吃惊。

      正当女人跳脚叫骂的时候，单饼店里屋的门开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走了出来。看来她像是老年男子的妻子，她急急忙忙赶上前来，满脸惊异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中年妇女一五一十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老年妇女拍着大腿说，“哎呀，误会啦，误会啦，他是个聋子”。

      “啊，他是个聋子”，中年妇女惊愕的张着嘴巴，抬起的胳膊停在了半空中。围观的人群有人发出了惊嘘的声音。中年妇女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她就缓过神来，立马拉起女孩挤出人群，急急忙忙离去了，围观的人群也迅速的散开了。

        老余更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为自己对老年男子的误解而感到内疚，他默默的走上前去，对老年妇女说要买单饼。老年妇女拿出食品袋想给他装，他示意希望让老年男子卖给他。老年妇女的手停了一下，稍愣了一会儿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转过身去拍了拍老年男子，并用手比划着向他说了些什么。老年男子起身问他要买多少，老余也用手比划着说，“把烙好的这些都买了”。老年男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立刻换了个大的食品袋，利索的装好单饼，放在电子秤上称了称，对老余说“十二块四毛钱，四毛钱零头不要了”。老余看看钱包里正好有四个一角的小硬币，就把十二块四毛钱递给了他。老年男子在手上套上了塑料手套后，才去接过钱来，并将四毛硬币挑了出来还给老余，口中还不住的说，“零头不要了”。老余硬是把四角硬币推了回去，老年男子接回硬币，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看到老年男子脸上的笑容，老余心里宽慰了许多，他把单饼放到车筐里，又转过身来对老年男子摆了摆手，笑着说“再见”，这才推起车子慢慢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