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这本书的时代影响及阐述的人物悲剧性命运
1、时代影响
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一书,近些年在学界和知识阶层爆得大名。
其实本书在学界的讨论和鉴识多年前就已经成为历史,只是借《人民的名义》故事主角的传播,重新大热。这本书对于历史常常考一百分实际历史知识却不到百分之一,脑子里塞满了无产阶级革命史观,所谓受过高等教育的阶层,是足以拿来炫耀和谈论的。它足够晦涩,也足够文艺,也有足够的人物传奇故事,属于高大上白领小资话题之一。
尽管我个人认为最能体现黄仁宇历史观的其实是他的一部中篇历史小说《汴京残梦》,以清明上河图的作者作为人物题材,当然它既然是小说,就不容易被当成历史观来读,反而流传甚少。这就好比陈寅恪先生尽管著作等身,学生们却认为小说《柳如是别传》才是陈先生的思想载体。
2、时代悲剧性
我们今天不谈这本书的写法与传统史学论述的显著不同,这一点使其别开生面,广受赞誉也饱受质疑。也不谈作者常常强调的模糊不清的大历史观。我们关注的是,作者在自序开篇就提出了一个巨大的悲观性论断,它一鼓定音,确定了全书的总基调:书中所叙,不妨称为一个大失败的总记录。
黄仁宇这样写道:“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有的人则身败兼名裂”。
作者笔下的万历十五年,和明朝的其他年份一起,构成了一个完全没有希望的时代。
3、人物悲剧性
在书里写了六个极为典型的国家基石性人物,他们的前溯生平和后展事件。这六人包括:三十年未上朝却能牢牢把控帝国中枢的万历皇帝;中国古代四大名相之一,发起过整体配套体制改革的张居正;一位是首辅张居正的继任者宰相申时行;一位是名满天下的清官海瑞;一位是以抗倭闻名于世的一代名将戚继光,以及晚明杰出启蒙思想家李贽。
北大一位史学教授这样说:这六个人,万历皇帝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最终对国家心灰意冷,荒废朝政;张居正的继任者申时行曾任首席内阁大学士,是政府实际上的行政首脑,后来张居正得罪文官集团被抄家,申时行最终惨遭下台;海瑞是明朝首屈一指的清官,穷困潦倒,一生努力在皇帝同僚看来只是一个笑话;戚继光曾经是最成功的武将,英雄暮年,死时无人问津;李贽则是杰出的思想家,晚年却因“邪说惑众,罪大恶极”,下锦衣卫狱,最终自刎而死。
正如黄仁宇所说,叙及的主要人物,有万历皇帝朱翊钧、大学士张居正、申时行,南京都察院都御史海瑞,蓟州总兵官戚继光,以知府身份挂冠而去的名士李贽,他们或身败,或名裂,没有一个人功德圆满。即便是侧面提及的人物,如冯保、高拱、张鲸、郑贵妃、福王常洵、俞大猷、卢镗,也统统没有好结果。这种情形,断非个人的原因所得以解释,而是当日的制度已至山穷水尽,上自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成为牺牲品而遭殃受祸。”
4、时代的洪流与生命的幻灭
我们在这样的悲剧性结论里,看到了人的所有努力的全部幻灭,无所谓善恶与忠奸,无所谓理想与抱负,无所谓能力与才华,也无所谓拼搏与奋斗,总之一切均没有好的结果。这是人的生命有限作为与巨大的时代浪潮逆流的结果,它只是激起几朵浪花,终将被洪流所掩盖。
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1、三国群星璀璨,主角峥嵘。
在一个国家人口锐减了70%的东汉末年,杀人盈野,血流漂杵。当时两个最大的一线城市,长安被多次屠城,洛阳被夷为平地,同时伴随着最华彩的群雄争霸故事拉开帷幕。“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我们看到一个坐拥雄兵百万,战将千员,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气魄宏大的曹操;我们看到从兵不满千,将不过关张赵云,一路弃星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却永不言弃,到最终崛起于西南的刘备,我们看到广泛团结周瑜、鲁肃、吕蒙、陆逊等当地名流旺族集团,以情制江东的权谋高手孙权。
然而三国群星璀璨不过是大时代里的一朵小浪花,门阀氏族终将崛起,夺取胜利果实,取代个人英雄主义的无序时代,开始王谢堂前燕的精英门阀治理。
2、如唐朝张说《邺都引》所写:
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群雄睚毗相驰逐。
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
都邑缭绕西山阳,桑榆汗漫漳河曲。
城郭为墟人代改,但见西园明月在。
邺旁高冢多贵臣,蛾眉曼睩共灰尘。
试上铜台歌舞处,惟有秋风愁杀人。
三、生命灵性的短暂与物性相对永恒的悲剧对照
1、灵性与物性
我们常常会在大自然面前感知到人的渺小。作为有意识的人类生命,是一种灵性的纯在。
生灵在空间维度上的灵活性,却有时间维度上的短暂性。相反物性越高,存在性越高。比如岩石,它在空间维度上除了风吹日晒,地壳运动的发生,它很少变化,在时间维度上就反而持久。
王东岳先生提出的所谓递弱代偿原理(尚未被科学及哲学共同体认可):物性越高,灵性越低;灵性越高,依存度越高,稳定性越弱,存在度越低。
这里就引出了人的生命有限性与自然的相对无限性的悲剧,群体生命的有限作为与大时代逆流引发的悲剧,个体生命的短促与物性的相对永恒的悲剧。
因为这样的悲剧性,站在烽火台上就会感伤: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登滕王阁会吟唱: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安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登大观楼会感慨: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
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
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
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人与物的悲剧性对照,我们就会理解,物的永恒性与人生命的短暂性。
2、个人功业与历史洪流
所以如果我们读唐浩明的《曾国藩》、《张之洞》、《杨度》近代人物三部曲,就会感受到建伟烈丰功,千秋家国梦的破碎;读高阳的《胡雪岩》,就会看到从红顶商人到灯火下楼台的幻灭;读姚雪垠的《李自成》,会读到英雄终归末路,壮士必将穷途,美人凄楚迟暮的感慨;看二月河《康熙大帝》、《雍正王朝》、《乾隆皇帝》的落霞三部曲,会看到不管如何殚精竭虑,心力憔悴却依然步步惊心,代代陨落。
如红楼梦的《好了歌》: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肠,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梁,谁承望流落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原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桃花扇的《哀江南》: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在这里,我们会懂得,在大历史的洪流里,人的渺小功业与历史的悲剧性。
三、从宇宙意识看人的生命意义
1、从巨大的悲剧性中,有人进入了宇宙意识状态:
如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如曹操的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同为一代天骄的毛泽东,思接千载,千年之后有回响: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如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2、人的精神超越性
在宇宙意识里,人的所思所感超越了悲剧性,没有憧憬,也没有悲伤,仿佛一曲春江花月夜。
我们在小说《德川家康》里,通过佛的双眼,看到了芸芸众生,他们或许因为环境,或许因为性格,或许因为时代,走向了各自必然的命运。没有悲悯,也没有哀伤。正如老子的道德经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祭祀用草扎的狗)。
3、寻找生命的意义
所以人类所生存的世界,先要求存,生存是宇宙的第一要义;然后求知,融入人类社会,广泛协助,建立依存度;然后求真,追求美学哲学的形而上的精神世界,抛开尘世的狭小,给心灵以自由;最后探索生命的意义,生命本来没有意义,我们要给它一个。如三体所说:“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从悲剧性的缘起,说到生命的超越,这是我模糊想要交代的内容,未经认真审视,还需整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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