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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定居深圳的第十七个年头,我哥终于来了趟我家。并且来得非常突然。周五晚上近十点才得知,他将于第二天下午到深圳。
哥在上海。虽说如今交通发达,世界越来越小,然而再近的距离也抵不过大家都忙;况且我这一向也并无大事,或者说没有发生大到要惊动我哥来看望我的事。
虽然他这次来也不纯粹是为了看我,甚至“纯粹”都用得勉强了。但不管怎样,我的亲人还是在我漫长又沉默的期盼中来了,我瞬间陷入了十足的激动和兴奋中。周六起了个大早整理家里,把由于春节回老家而错过的大扫除立即安排上,厨房洗手间墙面地面洗刷干净,桌子柜子甚至连生活阳台的最角落的纱窗也擦得干干净净……我认真地、由衷地想把家里打扫得明亮、整洁、舒适,想让哥知道我的生活多么井然有序,也因此不必为我担心,并顺带转告家里人我真的很好。
晚餐如果为了省事,我们也可以到外面去吃,但一来我不喜欢外面的嘈杂,我只想围坐在自己家里,慢慢地吃饭,安静地聊天;二来,我也想亲自下厨,为我哥呈上一顿自己精心准备的晚餐,想来这应该还是第一次。所以,趁着接送妹妹上下学的间隙,构思菜单、采购、准备、烹饪,我相信自己已经尽力呈现了最具地域性同时也是我能展示出的最好手艺:椒盐皮皮虾,葱姜青蟹、黄焖土鸡、清蒸桂花鱼、蒜蓉粉丝海虹、韭菜炒蛏子,再加点春天的味道:五香鲜蚕豆、凉拌香椿头、凉拌荠菜,没有时间炖汤了,用水蒸蛋代替用以给孩子们下饭。
当大家终于卸下劳顿、放松地围桌坐下享受晚餐时,当我们共同举杯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相聚时,我真是由衷地高兴、欣慰和满足啊:这就是我想要的,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
哥在这里只短暂地住了两晚,但我们一家人似乎每天都有聊不完的天,吃完饭我们就坐下来喝茶,茶也是怎么也喝不完。早上哥总是起得很早,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风看风景,等我们起床了再洗漱。哥说我们这里阳台的景观很好,我开心地笑了,其实眼前除了一条车流不息的马路和层层叠叠的楼宇之外,只有蓝天白云了。我临时起意,提议一起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哥欣然应允。于是,我们迎着朝阳,去了海边,感受了深圳的青春洋溢、运动健康、繁花绿叶和海风海岸。
办完了自己的事,哥怕耽误我们工作,也着急回去忙自己的事,周一上午就要回上海,连出去玩一趟的时间也没有留,更别提景点了。不过想到以后哥应该还会常来,又稍稍释怀。返回的前一天下午,哥说想自己出门去周边逛逛,并且坚决不让我们跟着。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悄悄地找到附近的商场,为孩子们买了一大堆零食,还特地为我买了包装精美的化妆品。看着眼前的一堆,我既无奈又无语,他何必为我花这些不必要的钱?自己挣钱那么辛苦,而且这样反倒显得见外了。唉,我家的人在交往方面都不善言辞,也许这是哥哥无言的表达方式吧。
周一早上,送完孩子,我去上班,哥去机场,正好是同一条地铁的不同方向,可以一起去地铁站。看到工作日早上我的忙碌和地铁站翻涌的年轻人,哥不禁说,这里的节奏的确快啊,你肯定很累吧?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像好不容易掩饰的一切最终还是露馅了一般心虚。
哥走了以后,家里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忙碌着,安静着,催促着,好像刚刚过去的周末只是我的一个梦一般……
仔细想想,我的亲人们也不是没有来深圳看过我,只是,都在很多年前了。并且,竟多半是辛酸的记忆。
有那么一年,我们为了能住电梯房也因为承受不起深圳的房价,我们一咬牙去了东莞买房。倒是一间宽敞的屋子,还带了一个二楼的超大平台花园,我们兴致勃勃地装修、入住,一时间也优哉游哉。到了春节,我邀请我姐和几个小外甥来这里过年,那时母亲也在这里帮我带孩子,姐答应了。结果,我们在东莞住了半年,感觉一切没有深圳那么自如,又考虑到女儿还是需要回深圳上学,我们又一咬牙决定返回深圳,于是年前我们租下了一间深圳的房子,准备春节假期搬回去。我姐知道了我们要搬家,义不容辞地鼓励我们早点搬,趁她在这里能帮点忙。记得那天我姐让我去带孩子们玩,她自己和母亲在出租屋帮我收拾了整整一天,硬是把出租屋的复杂卫生条件改造成了她一贯的一尘不染!这成了我姐唯一一次来深圳但却还在帮我搬家的记忆,让我久久难以释怀。
还有一位姐姐也来过。她是为了接送母亲过来帮我带孩子。为了能替我减轻负担让我不用请假,她果断地放下手里的活和自己的一家老小,不辞辛苦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来支持我。那时还没有动车和高铁,只能坐绿皮火车,记得有次火车还晚点了,原本19小时的车程,结果生生晚点了八个小时才到,接到我姐的时候,她手里还提着一桶食用油……
还有我的父母,很久以前也来过我家,并且间断地住了挺长一段时间。那时候大女儿还小,他们过来帮忙带孩子,期间跟着我们四处搬家,毫无怨言。记得母亲单在我这里,前后就摔了几跤,而老年人是最经不得摔的。有一次从合肥飞到深圳,在深圳机场的扶手梯上摔了一跤。那次她自己带着我大女儿过来,我抱着孩子先下,母亲自己拿着行李跟在后面,结果在扶手梯上没有站稳(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从电梯半截断断续续摔到地面,我急得快哭了,问母亲怎么样,母亲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也许当时是忍住了,可是到家以后看到母亲的腿大片大片地发紫,我又悔恨又难过。也是从这次以后,就不敢再让母亲单独来往深圳了。第二次摔跤是有一次洗澡时在洗手间,地板是防滑的,但不知怎么母亲就摔倒了,头上当即就鼓了一个半大的包,但母亲仍然一直安慰我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很久以后的后来,母亲总时不时说头疼,带去医院做检查,说是有几个小瘤。医生一边安慰我们一边帮我们约了做γ刀手术进行切除,好在手术非常顺利。但后来才知道,手术前母亲还是想了很多,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手术一完成,母亲就坐起来和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以前从未说过的事,我也这才了解,其实母亲当时是有多么担心这次手术。刚毕业的时候,父母常常以我们在深圳工作安家为傲,但他们好不容易跟着我们的那几年,几乎一天都没有享过福,还为我们吃尽了苦头。
想到这些,心如刀绞!
如今,年龄渐长,母亲腿脚愈发不好,父亲也已近八十,当我们终于安定下来、日子也比以前从容的时候,他们二老再来深圳的时光却也是屈指可数了,尤其是父亲怎么也不肯再来深圳了,想想只让我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和无尽的遗憾。
回望在深圳的将近二十年,日子窘迫了很长时间,刚来的时候没钱没车没房,甚至还欠着助学贷款,和校园爱情裸婚、还在意料之外有了姐姐,为了照顾姐姐,辞职、回老家、回深圳、买房子、换房子、换城市、换工作、又换房子,各种折腾,好不容易姐姐上小学了,连喘口气的机会都还没有,又有了妹妹,而妹妹才刚出生,又遭遇了一次差点分崩离析的家庭危机,青丝彻底变白发,我们才终于安定下来,算算其实也就是最近两三年的事。我把全部身心和青春都奉献给了深圳这座城和我的小家,而对生我养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他们为我付出了多少,我究竟亏欠了他们多少,我将永远无法计算。他们从未要求我飞黄腾达帮衬家里,对我唯一的期待一直就只是那句“照顾好自己”……而我之所以能够这般没有后顾之忧地远离家乡,也正是因为他们给予了我无尽的理解和支持。
也许,这就是远嫁的代价吧,又或者,是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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