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二)

        母亲今年70多了，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即便如今儿孙远离家乡谋生活奔前途大都安定下来，她还是坚守老家，护卫我们的家园。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20多年里，自我懂事起，没见母亲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吵过嘴争过啥，和父亲也是相濡以沫、默默地、顽强地撑起我们的大家庭。

        在我眼里，母亲的一生波澜不惊，没有大喜大悲，只有忍辱负重。过去多次听她讲的一句话就是：捡了三百两不喜，丢了三百两不愁。总以为母亲对事对物有些冷淡甚至麻木。 可两件小事道出了母亲是常人，她有喜有悲，她的内心亦有她自己的骄傲，只是生活的磨砺让她多了一份坚忍，少了一份流露。

        一件事是几年前，我哥开着车带她去了舅舅家一趟。我很奇怪，我们家与这个舅舅家久没联系，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家去呢。 说起舅舅，我不得不叙述母亲的身世。母亲有三个娘家，一个亲生母亲，两个养母。母亲很小的时候被第一个养母家领养，可那时她养母的公公重男轻女，不喜欢我母亲。所以她养母又将她送给另外一家，于是母亲有了第二个养母。这个舅舅家就是第二个养母家。在这家里，他们兄妹三人，除了舅舅，母亲还有一个姐姐。母亲成家后，一共生育了我们兄妹五人，家庭负担重，经济条件差。因此母亲的娘家人对我们另眼相看，逢年过节，我们一家和姨妈一家同时去舅舅家，受到的礼遇完全两样。母亲深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从不表露。 前几年哥哥买了一辆轿车，当时在我们农村老家，轿车还是比较少有，母亲自是高兴。可能是几十年前形成的潜意识复苏了，母亲要哥哥带她去娘家，哥哥自然会满足母亲的心愿。在电话里，听说母亲去了一趟舅舅家，我很是奇怪：自父亲去世后的十多年里，母亲不曾回过娘家，舅舅家也不曾有什么人到过母亲家。母亲怎么会想起去一趟呢？

        春节回家，我向母亲寻求答案。母亲于是慢条斯理、波澜不惊地简单讲述了以前在舅舅家所受的冷遇，没有生气，没有记恨，仿佛在述说别人家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读懂了母亲此去的目的之一是显摆我们家如今的情况，表达她内心的骄傲。

      还有一件事就是每次我打电话回去，只要当时家里有亲戚，她总要让他们接电话，尽管我跟他们没多少话可说，也只好硬着头皮东拉西扯硬凑几句。我很不情愿，也很想跟母亲说以后不要叫亲戚接电话了，但一直忍着没说。现在琢磨着，母亲一定是想加深亲戚的印象：我女儿读了大学，她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工作。这在世代在农村务农的农村人眼里，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母亲自有感受也有心表达。

      母亲的一生恬淡隐忍，与世无争。唯有儿女的安康和出息始终是她最大的牵挂，亦是她心底最大的满足与骄傲。

                                                写于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