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出生于解放前贫困的偏远农村，但她并没有像同村的其他女孩那样，认命接受在16岁左右就被家庭给订门亲，然后嫁人生子在田间灶头操劳而终其一生的命运。并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每每有人上门提亲，母亲就把媒人赶走，并与外公外婆或争论或祈求，保证她会干完应该干的农活，但求让他们给她一个去上学参加考试的机会。外公外婆无奈之下同意给她一个机会，母亲因此即便在中学停课两年期间，也坚持白天干农活，夜晚挑灯苦读，顶着那些短视的同村人以及之前求亲而不得的那些家庭散播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流言蜚语，最终成为乡里那年唯一一个考上师范学校的女孩子。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决心和勇气。母亲笑笑，说了很朴实的话：“如果我不好好读书出来，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继续成为一个农民，一辈子都要干我不想干但也不得不干的农活。另外，如果我跟其他人一样出于经济的原因，嫁给一个不是我自己喜欢的人，这一辈子也不能过好。我也看过农村里的很多男人对自己的女人，稍微不如意就是打打骂骂的，但是女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因为她反抗了也没有什么出路。”
说实话，我很惊讶于母亲在那个穷乡僻壤，在那个年代，在那么十几岁的年纪，就有这样虽然朴实但及其深刻的思想。所以这成为她极强的动力，最终成为端上铁饭碗的教师，不仅走出了农村，还自己选择了钟爱的丈夫。
但这还没有完，母亲在教学过程中发现自己虽然很努力，教课也得到学生们的好评，但是待遇和其他一些老师还是有差距。她发现是因为自己的学历只是师范毕业，不算是大学文化。于是她又向学校申请在职进修机会，要去通过大学证书的考试。那时她已经生了我们兄妹倆，父亲还经常需要下乡工作不在家，她身兼教学，家务，养育孩子几重重任，仍然坚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减少睡眠时间读书。每次要面授时只能拖儿带女的赶着公交车去另一个城市，住最便宜的招待所，把自己的饭分出来给我们兄妹吃，最终坚持着考完了文凭。之后凭着认真努力的教学和学生的认可，成为国家开始实施评级后的第一批中学高级教师，直至退休。
这期间，母亲一度因为操劳过度，硬生生地累出了心脏病，在我读中学时，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也问过母亲，您已经走出了农村端上了铁饭碗，父亲的事业也不错了呀，您为什么还这么要强？
母亲告诉我：“我和你的父亲能互敬互爱，除了感情，很重要的还有我从来不落后。虽然我们干不同的工作，但是我工作上年年都评优秀，领导重视同事认可学生家长感激，我不能因为家务和你们就丢了自己的事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父亲迟早会觉得我是一个拖累而嫌弃我。我希望能和他并肩而立，共同承担；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需要分开时，我也不会因为没有能力吃饭而担心。我自己有经济能力，对自己的父母弟妹也可以不用看你父亲的脸色而决定给他们多少钱。你要记住，将来你也一定要做有骨气的女人，指望别人是不能指望一辈子的。”
我有一位朋友，90年代中期毕业于国内名校的硕士研究生，在北京有很好的工作单位和工作。她的丈夫与她同校毕业，大学期间就开始与她恋爱，毕业后创业发了一些小财后，就让她辞职回家了。后来结婚怀孕，丈夫的事业也越来越大，但她突然发现他在外面有了人。她一气之下挺着大肚子搬去宾馆，丈夫去求她回家，说那个女人是一时糊涂，爱的还是她。她气不过，不肯回去。央求了几次后，丈夫也来火了，说愿意回家就自己回去，不愿意回去就离婚，但是别想要钱。那时我在宾馆陪她，看着她曾经美丽的脸因为怀孕浮肿和没有睡好觉出现的黑眼圈，心里真的是很为她痛。她反复问我应不应该回去，我跟她说：“我对你丈夫评价不乐观，如果你下定决心离婚，将来可能会很幸福，但是如果你不离婚，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她问为什么，我说：“不只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是你现在选择回去会令他认为其实你无路可走，你没得选择，你只能依靠他，以后他对你可以肆无忌惮。”她纠结着说：“其实我这两年都没有上班，也习惯了过有钱的日子，如果我再回去上班，工资也不高，也不知道单位还要不要我。”费劲了口舌，我也无法帮她理清思路，更准确地说，是她自己不敢去选择不确定的另一条需要独自勇敢面对的道路。
她在宾馆住了一个月后，自己默默地搬回了家。后来生了两个小孩，慢慢的我们来往也少了。十几年过后的一天因为机缘巧合见面了，她请我一起吃饭。她开着宝马X6，拿着香奈儿包包，但看上去非常苍老。她跟我说如果可以退回到她当年在宾馆的时间重新来过，她一定会选择离婚。这十几年她和丈夫的关系并没有改善，丈夫也一如既往地在外面玩。她怨恨他毁了自己的一生，发誓绝不放过他，坚决不离婚，肆意地花钱。但因为终日压抑而一度患上抑郁症，自杀了几次，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后来又罹患子宫癌，已经将子宫卵巢全部切除了。她勉强地微笑着说：“我很后悔没有听你的建议，所以我们现在过着很不一样的生活，你一家都那么阳光，而我只能这样过一生了。下辈子我一定不这样过。”我跟她说：“其实你什么时候做出选择都不晚，是你自己已经放弃了。”她说：“我早已成为家庭主妇，只是钱多一点的家庭主妇，我连大学同学都不想联系，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这辈子就这样和他耗到底吧。”
我为朋友痛心，她曾经那么的漂亮开朗。
因此，我很感谢我的母亲，是她的言传身教，让我从不敢松懈，努力让自己有能力成为一个可以选择的人。曾经有一位在国有企业的男性领导跟我说：“我觉得你挺可怜的，一个女人，风里来雨里去，天天跑客户，自己给自己发工资。”我回复他说：“我自己努力自己收获，问心无愧。至于客户，谈得来的我就做，谈不来的给我钱也不做。我觉得你比我更可怜，好歹我有选择的权力，而你只能在领导半夜打电话叫你去陪他打麻将时马上就要去，你根本没有选择。”
女人，应该始终为拥有选择的能力而努力着！只有拥有这样的选择能力，你才能选择什么样的丈夫，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该放手就放手，当拿起就拿起，不将自己命运的决定权悬挂在丈夫或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即便你选择阶段性地居家不上班，也必须保持自己随时可以重回江湖的能力。我们需要的是信赖而不依赖，负责而不执愚，努力奋斗有点累但却内心充实而自由自在的一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