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远歌
第二十五章:不悔尘缘(下)
黑暗中,二人各自躺下,却都想着心事,无法入睡。许久,方听楚进良语带沮丧道:“可惜单凭我的内功修为仍是不能为你拔除张敏注下的阴毒,怕是以后你这体弱体寒的毛病会如影随形,尤其是自身武功受制,无法运气抵抗之时,恐怕伤身甚重。”
小雨黯然一笑,“我命运多舛,活着不过挨得一时算一时罢了,也不差多添一桩堵心事,进良哥别为我这么费心。”
楚进良闻言心里堵得难受,不知要作何言语,心中暗自发誓来日定要寻觅良策,帮他除了这病根。
黑暗中,却听小雨轻声唤了一声“进良哥”,楚进良答了,却不见下文,不久又听他轻唤“进良哥”。
楚进良翻过身,借着月光看着他的侧脸,夜色中小雨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声音却掩饰得毫无破绽,轻轻道:“刚刚听进良哥说起往事,才想起似乎我有一个亲哥哥,只是幼年兵荒马乱,全家被杀,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估计早就死了吧。”
楚进良曾听他提到无家无族,知道他身世凄凉,哪敢多问。却听小雨轻声道:“很羡慕你还记得那么多童年的乐事,我却不知何故,把幼年的事都忘记了。除了记得生在瑶乡,连自己的名姓和生辰八字都搞不清楚,家人长什么样子竟也无法回忆真切。亲人死的死,寻不见的寻不见,留在记忆里的,都是不堪回想的血色。偌大京城,孑然一身,便是偶尔想叫一声娘,叫一声哥哥、姐姐的机会也没有,今朝有这机会,就让我多叫几声哥哥吧。”说罢轻笑了一声,却翻身朝里不再出声了。
楚进良知他说得轻巧,背转的身后不知藏了多少心事,一颗心早被那清瘦的背影揉碎了,伸臂从身后将他揽进怀里,情动处只说出一句“有我呢”,却把手臂抱得更紧了。许久,感到他单薄的身子终于绷得不那么紧了,朦胧之中,似乎淡淡地应了一声。
正所谓,天欲晓,思未了。
可惜那时的楚进良并不懂不相见,便可不相恋,不相知,便可不相思的道理,一夕玉人在怀,却付一生痴恋。而那时的小雨也不明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不相惜,便可不相忆的缘故,依着背后那温暖的肩膀,又怎知他日缘情一字,颠簸红尘。
翌日不到晌午,楚进良就从司里赶回来,手里提了大包小包,还有一坛上好竹叶青。小雨惊讶地看他摆开满桌酒菜,又见他打开一个软布包,拿出一套做工颇为精致的儒袍方巾,语带不安道:“我那些衣服大了,不适合你穿,想着帮你买一身,又不知买什么好。逛了半天,想你若穿了这样,定然也不输于那些富家公子哥,你试试吧。”见小雨一脸迟疑,方才解释道:“昨日你说不知生辰为何,我便想了个冒昧的点子,不知你可愿借今日让我为你庆个生?”
小雨接过那身衣袍,见白袍蓝衫,竟是漂亮,里衣束带,冠佩鞋袜一应俱全,心知这个看似威严的男人内心却是纤细,只觉得眼内又有些泛酸,虽是早已打定主意离开,却不忍拂了他好意,忙扯出笑容道:“好,我这便穿与你看。”说罢换上那身全新的衣服,果然便是一个弱冠年华的翩翩公子,眼角眉间,更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风流。
楚进良看着他俊美不可方物,心中喜欢,遂给他倒了清茶,自己斟满酒杯,笑道:“敢问公子今年贵庚?”
小雨却不接茶,也自满了一杯酒,“多谢进良哥费心为小雨操办,我从未做过生日,既然你挑了今日,往后年年今日便当是小雨生辰之日。五岁那年进宫,不想已有十年还多了。”
楚进良感慨道:“如此你今日便是十六岁,我却要长你十岁了,真是惭愧。”
小雨笑道:“进良哥功名在身,武功卓越,年纪轻轻,便官至镇抚使,号令锦衣卫,保社稷,侍君侧,威名传遍宫城内外,何须自谦?小雨得与进良哥相交,幸甚至哉。我虽不善饮,今日这酒,却要先干为敬。”言毕,与楚进良碰了杯,竟是一饮而尽。
楚进良见他原本苍白的俏脸瞬间染了红晕,一看便知绝非善饮之人,这番欣然举杯,倒是为着自己,心中不免暗暗欢喜。
二人推杯换盏,畅所欲言,直到日已西尽,月上枝头,仍是兴致高昂。
楚进良乘着酒兴,壮言道:“我想,虽然京城戒备森严,但城门守卫,皆能从我的调度。等你身子再好些,哪日便寻个机会放你出城。你离了京师若无所依靠,便往我老家避一避吧,那里离此地千里之外,民风淳朴,我父母兄嫂定然也能给些照应。待得风声松了,你再回来。不论如何,总好过你妄怀伤悲,自寻死途。或者……如若我日后不做这官,便与你一起到江湖上走走,大江南北,驰骋纵横,却也落得自在逍遥,快意人生!”
小雨听着楚进良描绘的美好未来,心中五味俱全。也罢,就放纵自己沉醉在今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一次无忧无虑的小雨,千种期待,万般心愿,都付人生一场醉吧。
等楚进良酒醒,却已是日上三竿。房中哪还有小雨影子。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欲夺门去寻,只见门上贴了一张字条,字体端正,却书:“小雨从此不存于世,愿锦绣前程,勿以我为念。”
疯狂寻了几日,只不见那人踪影。皇上那边过了五日期限,却也不再提寻人之事。托人往昭德宫打听了,回报却说不见小雨公公回来。楚进良便如失魂落魄一般,竟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恍恍惚惚,忧心不已。
直至京城下了第一场初雪,才听手下人议论,御马监派了一位年轻俊美的掌印,名作雨沁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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