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生日后,老妈跟我买了一套全新的白色衣服。但我妈可能不知道,我是个不太喜欢新衣服的怪咖。
我这怪异的行为可能始于6岁时,我仍记得那天体育课,我穿的那套全新的橙色腈纶运动套装。操练完后的自由活动,那时的操场土肥草厚,欢快的孩子们在草地上一个用手拉另一个则蹲着,两两成组互相边熟络边玩耍着。我也蹲在草地上,在同伴的带领下滑行。但自个儿下盘不稳,同伴还没跑出几步我就屁股直接摩擦草地,飞驰而去。腈纶面料的优势就是它特滑,没一会儿我俩这组就飞驰起来了。同学们见状都来喝彩加油,还有几个嫌滑的还不快的跑到我的后背又加上了一层推力。欢乐并未持续多久我便开始觉得屁股发烫,赶忙叫停。起来后才发现裤子与草皮接触的那块儿已经全部被抹除了,只剩下几根纵贯线般的丝儿残存在上面。得益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我真真儿的忘掉了那一天以及之后余下的记忆。但对新衣服的阴影却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我们这个在长江支流边儿上扎根的小镇,暑期时绝对躲不过那每隔几年便会突然出现的洪涝。而我们家那条巷,由于公路路基比两边的房屋要高上那么一截,于是平常只要来阵大雨,内涝便把我们前门加后院变成江景,得益于田间沟渠密布,积水退去也快,所以一直都相安无事。
但十岁那年的雨,就像电视里“十八岁的雨季”般,感觉循环了一整个暑假。
直到某一天晚上,入夜后的雨仍旧下个不停,家里循环播放的新闻也全是雨。我只能跑到隔壁革毛家去蹭电视,而他家的饭厅由于年久失修,地上的盆跟桶也在不停的接着漏,而广告间隙成了我们出去倒水放水的空档。
那是个广告时长多于正片的午夜档。在来来回回倒了好几趟水后,电影仍旧没看完,我也被老妈硬拽了回家,从革毛后院经过时没过脚背的雨水让我打了个冷颤。而他们家后院那个闲置于屋檐下常年空着的水缸,早已满了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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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卧室正对着自家的后院儿,窗户外被雨水模糊的树影随风舞动着,这种雨夜我一般也睡的贼快,因为雨声,就是能安眠。沉睡的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家门口的马路上爬满了龙虾。路上的行人们避之不及,但我却提着个桶捡个不停。正当我看到一只铮亮的虾缓慢的爬向我时,老妈突然出现在了我旁边,我伸手刚要去捡,便觉得耳根一抽加之脸上一冰,被老妈直接从梦里扇醒了。
视线还没来及被揉透彻,就看见老妈手电照射的地方,父亲正急了把火的往后院的门口堆着土。视线随着泥土一起往下时,地面已不复存在,没过小腿的洪水取而代之。我还以为是自己没醒彻底,又糊了自己一嘴巴。这次就看得更清楚了,洪水冲进了家门,而我床下的拖鞋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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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把手电塞给了我,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手电光下爹那边刚堆砌的泥土,被院落冲来的浪花打成了一滩浑水。黑暗中老妈又拿着麻袋,跑到后院仅存的高地上去装着更多的泥土。而我也把电筒的光束打向了高地。手电光柱外模糊的世界,让我有种房子飘到了长江上的错觉。还好不远处其他人家也忽闪的光线,证实了家其实还在原地。只不过狂风大雨之中,后院的樱桃树在水中摇晃的样子仍旧让我觉得不真实。
渐渐清醒后,我决定自己也要帮上忙。
爹妈就让我赶紧去前门,后院卧室及厨房的门他们可以用这几袋土给挡住,前门还是睡前预堆的土坝。就这架势怕也是撑不住了。革毛他们家这时候也到这块唯一的高地上一起挖着土。于是我跑回卧室,趟着水往客厅的大门走去。顺手刚想掰开了客厅的灯,还好雨水让我清醒了。赶忙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脑门上冒出了一梭梭的冷汗。
客厅大门口的小堤坝仍在,但已没有存在的意义。因为整个家里已经全是雨水,右边父母的卧室里,水面稍微安静一些。我也在手电的光束里找到了我的凉拖。客厅已是一团糟,水面上漂浮着我们的鞋子、盆子还有屋外的垃圾。甚至连梦里出现的龙虾,都安静的栖息在了父母卧室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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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我把凭着映像找到了的一堆砖块,垒在了堤上,在那之上又敷上了挖出的淤泥。后门的豁口已经被爸妈给堵上了,此时就是不停的拿着面盆将屋里的水舀到屋外。而我守在前门补救着浪里摇摇欲坠的堤坝,手电扫过屋外的时候,看到了隔壁的革毛还有他的姥爷也待在前门,电闪雷鸣间对街忙碌的人群也暴露在了这场大雨里。
屋后高地已被削平,加之大雨不停的架势。慢慢的高地就被淹没在了后院那看不到头的湖海中,前后门在忙活了大半夜之后也都垒上了近半米高的土坝。屋里的水位缓慢的下降着,在快退至脚面时。父母继续守着,而我瘫睡在了父母的床上,直到第二天的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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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堤坝已被推掉,屋外的洪水也早已退去。屋内空留一层淤泥还有残留的垃圾,父母在慢慢的收拾。家里大多数衣服都湿透了,唯独那套生日时买的新衣,由于束之高阁得以幸存。我穿上这身新衣服,也没来得及打量打量,就听到革毛在大门口叫着我。
大门外的场景宛如昨夜的梦境,红的发亮的虾群。零散的爬满了街道的两旁,路边的革毛提着口袋招手示意让我也赶紧过来,于是我踹着凉拖搭上这套新衣。欣喜的奔向了我的梦境。
我们家那条巷平平无奇,小小的公路略高于两边的街巷,家家出门的小路都会有个小坡。那天得益于老天眷顾,我还没跑到大路上,就被让脚底打滑的淤泥放平在了离自家路口半米远的地方。
躺在自家门口的淤泥上,望着户外的天,那是片晴朗的天。暴雨过后只留下了几片厚厚的雨云,带来了湛蓝的天空,还好是后背着地,替我在革毛面前保留了点儿颜面。
而后面的事儿我又给忘了。只知道往后的新衣服,都是洗过一水后当做旧衣去穿,我才能穿得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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