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平睡梦正酣,接到他母亲的电话。他母亲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吼叫:“你又死到哪里鬼混去了?要我孙女有什么闪失,以后柳家就没有你这个后人!”
陈也预产期提前了,半夜肚子疼。叫他儿子打电话,却叫的是他的母亲。
他匆匆地穿衣服,惊醒了姜意。她问:“柳老师,怎么了?”
柳长平心中烦躁,顾不得和她说,只敷衍:“有急事,工作上的。”姜意沉默不语,一直盯着他看,直看到他心虚,他又说:“真的有急事,宝贝儿,以后跟你解释。”
姜意温顺地点点头,说:“嗯,路上注意安全。明天回来之前给我说,我给你炖汤。”她俨然把他视作这里的男主人。
柳长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冲出车门赶到医院。
他母亲在产房门口等着,见着他进来,甩手过来就是两个耳光。她个子小,几乎是跳起来打的。她吼:“陈也羊水都破了!她让你儿子给我打电话!长平呀,你怎么连个几岁的孩子都不如?”
现下情况危急,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如同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陈也来医院来的有点迟。他母亲告诉他,医生正在竭力地抢救。他母亲更关心的是陈也肚子里未出世的孙女的安全。只有还迷迷瞪瞪地儿子努力地克制着睡意,瞪着眼睛问他爸爸:“妈妈会不会死?”
医院里这会儿也是寂静一片,只有护士站的灯还亮着。一切都是素白的,白的令人心里发慌。他无法回答儿子的话。死亡是什么感觉?他突然想起来那一次和姜意一起蹦极的时候,那种荡来荡去不知道方向的恐惧。也许,陈也现在面临地也是这样的恐惧。
一瞬间,柳长平的鼻子有些发酸。陈也与他的一些旧时光,全都涌向了脑海之中。那个时候她笑起来一双眼睛如同两轮两轮弯月,又像是盛满了水一样,楚楚可人。她总是古灵精怪,有出不完的坏点子,他总是着了她的道儿——其实他是故意的,那样能逗得她得意地挑眉……
“陈也家属?”护士出来叫人。他母亲赶紧上去应答,问孩子的状况。护士说,母女平安。他母亲松了一口气。
观察了两个多小时后,陈也被送进病房。她已经睡着了,脸上尽是疲惫。女儿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不过神似柳长平。柳长平他母亲已经带着孙子去睡了,嘱咐柳长平守着孩子。
柳长平后半夜一直都没有睡着。他这半生就像是过录像一样的在他脑子来来回回的放。他与陈也之间大部分都是平淡的,可这平淡着平淡着,竟也走过了这么多年。如果陈也刚刚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心里也会多一个解不开的结。
今后,他或许应该改一改他的坏毛病。
他有些闷,出来抽了一支烟。等他再进去的时候,陈也已经醒了。没有开灯,只是走廊的灯光绕进来,她的眼睛瞪大,只有游丝般的生机——从鬼门关走一遭的女人便是这样不美丽的样子了。她的声音如同幽灵:“长平,你坐下。”
柳长平坐下来。病房里十分寂静,好像整个世界都连同着寂静了。陈也歇了一会子,又说:“我们离婚吧。”
柳长平震惊了。这一次同以往不一样,他将震惊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陈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料到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长平,你我最好的年华相遇,我们也曾相爱过。后来,我身上的柴米油盐味儿多了,你觉得我变了。你怀念以前的我,可是,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吗?”
柳长平不语。陈也从未跟他说过这些。
“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胡闹,我忍了一次两次……后来啊,心就凉了。可是我不想放过你。所以,我就想着用婚姻困住你,用孩子困住你。反正我不好过,那你也就别想好过。”
的确,他们这么多年,就这么蹩脚地凑合着。
“可是今天,我要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舍不得死。我突然悔悟了,以往那些我以为是我困住你的日子,其实是我自己困住了我自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想要把你困住,我以为你是我的全世界,我把你困住了,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可后来,渐渐地我就成了一座孤岛。”
“刚刚我醒来的那一刻,长平你知道吗,我换了一个思维。我想,如果我不爱你了,我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不爱你了,我会失去。失去狭隘的猜忌,失去不顾形象的撒泼,失去记恨、报复、发疯、偏执……原本以为爱情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它却能够带来这么多植入人心的毒素……以前年轻的时候,我以为没有爱是不能活的,那时你也这么说。可是这么多年,爱竟然成了我们之间的毒药,把彼此折磨地痛不欲生。”
“长平,我累了。我想去呼吸新鲜的空气,想去像正常人一样看着太阳出来就心里暖暖的,看着下雨就忧愁;我想看着儿子就觉得他是鲜活的个体,而非是我们之间的孽缘……所以,长平,我们离婚吧,让彼此都回到正常的世界中来。”
陈也说完,似乎就又入睡了。
柳长平的震惊久久都未散去。他看着陈也,这不像那个做饭只做一碗不管他和儿子的陈也,不像那个在街边暴打小三的泼妇,不像那个连多余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的妻子……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古灵精怪聪明过人的陈也——而这一切的缘由,竟然是她放弃爱他了。
难道自己真的是有毒吗?
柳长平茫然了。
他站在窗子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黎明之前的天是最黑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手机亮了,是姜意,她说:“柳老师,我发了奖金,我们过两个月一起去大理吧!我已经将机票订了,就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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