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农村更适合安放灵魂的地方了吧。

儿时，父母外出打工，我被寄养在外婆家。那时我没有漂亮衣服，没有可口零食，也没有父母的陪伴。但我并不失望，我庆幸拥有在农村度过的童年，我的灵魂在这里得到最初的孕育。命运有时候很仁慈，拿走你一种美好，给予你另一种美好。

农村的孩童多半十分淘气，骨子里透露出一种野性，如野草般无拘无束生活在天地之间，生命力格外旺盛。有次夏季中午，趁着外婆午休，独自一人溜出院子，到河边玩耍。在河岸边找到螃蟹的洞穴，用手去掏，却体会到螃蟹钳子的威力。懊恼之余，用泥土将洞口堵住，孩童时期的报复便是如此。

一直玩耍到傍晚时分，才想起回家。回家的路是常见的乡间小路，道路两边都是田地，之间隔着一条小沟，里面的野花长得格外鲜艳。儿时尚不懂得美丽不必占有，于是跑到小沟里去，采摘美丽花朵，未曾考虑到花会枯萎。爬出小沟后，才发现腿上被一些锋利的草划到，留下细小伤口，渗出淡淡血迹，但手上握着一捧鲜花，也不觉得痛楚。虽是独自一人，也不觉孤单卑微。

记忆中，农村炒菜做饭多用传统的灶，用秸秆木柴作燃料，炒出的菜的确比用电做出的好吃。儿时，老奶不舍得将南瓜的籽丢掉，用清水洗净，吩咐我烧火。待锅热时，加入少许油，将南瓜子放入锅中翻炒，只需加入盐便可出锅。这样的食物，我平生只吃过一次，因此记忆格外清晰。

儿时识得一种名为“蛤蟆皮”的野菜，味涩，有治疗咳嗽的功效。那日在外玩耍，在土堆上发现两颗这种野菜。于是赶紧回家，拿铁锹来挖。由于担心别人挖走，几乎是一路奔跑到家。拿了铁锹，扛在肩上。无奈铁锹太长，而且自己力气不大，于是灵机一动，拖着铁锹跑了一路。挖了野菜回家，姥姥洗净野菜，用它炒了一盘鸡蛋。自己吃出成就感的味道。

长大后，偶尔会陪母亲到老家看望外婆。回家时，外婆总会给我们拿一些农村特有的食材。比如晒干的芝麻叶、红薯干、萝卜干，都是令人喜爱的食物。这种用赠送食物表达情感的方式，在城市几乎不存在，是农村特有的。有时，外婆的邻居会端来一些饭菜与外婆分享。困难时期形成的互帮互助的美德被保留下来，这是那个时期为人处世的方式，是那个时代的根基。

前年跟随父母回到老家拜年，我独自一人来到田地，欣赏冬日的农村。已经下了几小时的雪，却没能覆盖住麦苗的翠绿皮肤。白雪与翠绿的麦苗相互映衬，麦苗因此显得格外生机勃勃。这是能让农民开心的景象。远远望去，视线之内有一片杨树林，叶片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骨瘦如柴，老无所依的孤苦老人们，给人一种凄凉之感。可细细一看，那灰色中好像还有稀薄的青，那是生命力的颜色，农村生命的特点是含蓄。

一日在梦中，年老的我实现自己的理想，与爱人一起居住在农村。春暖花开时节，我与爱人漫步在乡间小路。我像儿时一样，采摘野花，为她戴在头上。植物的清新香气将我们包围，细细嗅闻，身心俱碎。

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