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盛夏,山石被晒得炙热,马蹄声裹在蝉噪里闯入森凉的古林。
一行九人在溪水边勒马,烟青色骑装的少女轻悄跃下,额上已被汗湿。
“就地休息一柱香时间。”
环视数遍,她清冷地出声,随行诸人亦下马就着囊袋中的水咽食干粮。
看少女独自向溪边走去,一个男子有些诧异,似乎打算提醒却被身侧之人的眼神打断,面如书生的方湛淡淡瞥一眼林荫深处,恍若未觉,左手却落在树下一块圆润的石子上。
俯腰让清凉的水漫过囊口,苏昭的眼静默地看着水中倒影,缓缓站直身子。
只是刹那,不容细辨的风声从左侧扑来,裹挟着刺骨的杀意,方湛指间的石子弹射而出,而苏昭已将身一折避开了去。
“迎敌!”
她奔向驼着腰刀的马匹,不出意外地被三人拦下,来人如虎豹般敏捷,露出了狰狞的牙。
若不是水中折出的刀光,一行人怕是要措手不及了。这是返途中遇上的第二批刺客。
素擅近身战的宋廉搅入四人,她随即扑至马旁,熟稔地拔刀出鞘跃入战局,腥热的血开始随刀而出。
记得孙宗信先生为她铸刀,问她取何名字,她答:“过喉。”
男子皱起眉说:“戾气太露。”
她摩挲着指间匕首,不言便是不改。只在将出门时留下一句。
“不过是一凶器,活人不必记得。”
可正是那柄“过喉”,令听闻的人都深惧不已。
“老四,阁主一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宋廉将长刀上血迹就着脚下尸身的衣物拭个干净,双眉紧锁仍未松懈。
方湛倚着枯树合目休憩,虽自厮杀中出,衣上却光洁如初。他听得兄弟低语,不由得勾起嘴角。
“无事。”
葱郁的林中横亘着断木、青苔和松针,让人无处落脚,黑衣的男子小心地走着,目光逡巡未敢大意。
好不容易将人分开,却不料那少女不见了。林中听不见片丝声响,男子的手心反而有些滑腻。
在踏过一片树丛后,男子耐心渐无,小心地将剑换了手,却也在那一瞬身如瘦燕的少女携刀扑来。
男子大骇,提剑相撞,令人牙疼的尖锐交戈嘶哑如蛇。
少女的身影很淡,刀砍来时只有极轻的划拉声,接手时力道真切迫人。似乎知道不宜久战,少女出手便不留余地,男子很快多了几道伤口。
正欲补刀之际,她却急勒身后退,从树上倒翻而下的黑衣人弯刀如风割落片袖,粘稠热血从臂腕上的伤口飙出,污了骑装衣裾。
苏昭凝目,不退反进提刀在手,面对贴背相靠的两个男子,她狠劈过去,左手却探入袖中,摸到了缠着的匕首。
匕首撞上弯刀,因力不胜敌而下坠,而长刀已利落地划开右侧男子的脉搏,本来身陷怯懦的男子惊恐跌开,苏昭便回手全心迎向弯刀。
方才追人之时她便知是引敌的旧招,但此时手执“过喉”,反而没了丝毫惧意!
又是令人磨牙“铛”的一声,苏昭的长刀被弯刀压迫,左手一转便将匕首捅入身前人的腹腔。抬腿踢在他膝上借力后退之际匕首干脆地划拉而出。
自如地将匕首缠回左袖,苏昭等对方血渐失后就干净地补了几刀,手脚经脉挑开,混浊血色晕了一地。这古林中想来不乏豺狼。
收刀入鞘,她朝来路走去,一条细长藤蔓无息地绕上脚踝。
“嘶。”
她摔入路旁的树丛,没料到恰好是一道矮坡,伸手勾住一截细枝才缓了缓去势。
坡下是潺湲溪水,正是来时沿路的那一条,似乎靠近源头,积蓄了盈盈浅泊。碎石铺在水底,日光斑驳,原本噪耳不休的蝉鸣似乎也消失了。
溪水边站着一个男孩,月下白的棉麻短衫,正坐在大青石上抬眼望她。双脚埋在溪水中,漫不经心地摇动着。
苏昭一怔,惯性地想去摸刀又收了手。
“阁主。”
背后是方湛的声音,苏昭回头,看见他拨开了枝叶走过来。再回身的时候,那男孩已经不见了,青石上只剩零星水迹。
回了来处,众人已收拾完毕,倚靠着马等她。
苏昭翻身上马,却动手去探左边脚踝,红印隐约,衣角满缠了碎叶的清香。
“走。”
鞭声起,人渐远。
古林深处,被践踏倒地的草木渐渐复苏,细长藤蔓一遍遍地环住了冰凉尸身,温柔地刺入骨肉,开遍了赤色的猩猩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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