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儿子暑假要开学了，我们一家人打算出去吃一顿。儿子最爱吃烤鱼，约好了晚上去忆江南。

    下午，老公打电话说:"你姑姑要送棒子来，我给她说晚上一块吃饭，你再给她打电话说一声。"听老公这样说，我很意外，姑姑姑父从不爱出来吃饭，一开始我们出来吃饭的时候，总是邀他们出来，可人家总是坚决拒绝，后来时间长了，也都不请他们了，今天是怎么了？我马上打电话过去，姑父说:"俺就别去了呗。"我听着他这次语气没有那么坚决，就坚持道:"反正你们是要来送棒子的，顺便吃了饭再走吧！"姑父就答应了。

        说实话，放下电话我就后悔了，我是打心里不愿意他俩来的。因为我家女孩多，小时候我被送往姑姑家过，姑父凭着年轻能干，成了村里的万元户，和村里人合伙做梳绒生意，人人羡慕。直到上大学，我才离开姑姑家。大学毕业后，不知道我的习惯变了还是怎么地，再去姑姑家的时候，发现她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让我心里别别扭扭的。姑姑家没女孩，是把我当女儿养的，不知道这样想算不算不尊重长辈。电话已经打了，又是自己这边的亲人，再说什么，老公就会有看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了。

        我和儿子先到，我先点了菜，烤鱼一份，凤尾虾一份，梅菜扣肉一份，儿子点了腰果西芹和一盆疙瘩汤。一会儿，老公和女儿也来了，天还早，也许是人少的缘故，菜上得很快。我催着两个孩子，赶快吃点，自己也吃了几个腰果，包了一个小饼。老公看见了，对孩子说：“一会吃不行啊，没礼貌。”我说:"又没别人，先吃点就先吃点吧。"

        正说着，一扭头，看见姑姑姑父从大厅门口进来了，姑姑显得很矮，走起来不稳的样子，姑父扯着大嗓门，高声喊着:"打电话不接，不接电话！？"我听了，想起姑父一贯好指责埋怨脾气，也没好气地说:"不接，还不是没听见，不刚打了电话吗，又打电话干嘛呀！"老公见我语气不对，说：“找不到啊，你没说在哪个房间吧。”我这才发现自己有点那个了。姑父说：“来的时候碰到你同学了，那个叫什么花的，个儿不高”，我说:"是王书花，她怎么认识你们啊"姑父说:"你上大学的时候去送你，不是人家接的咱们？"我这才想起来，书花是我早一届的大学师姐，她那时负责接老乡的。姑父又说：“人家说，大爷你还认得我吗？”我诧异道：“以后没见过她？”姑父说：“你以后没见过人家？”我又没好气地说：“我是说她就见过你们一回，这么多年还记着呐！”姑父说：“同学得多联系着点。”我实际上和同学联系很少，怕姑父再教导个没完，赶紧说：“年下聚一回，平时红白事的时候都去。”看着姑父还要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刚坐下，姑姑掏出一叠钱来，放桌子上说：“给孩子，开学了。”儿子说：“姑姥娘，我上了研究生再给吧。”姑姑又塞给我，说：“哎呀，给孩子的就拿着。”我知道他俩挣钱不易，平时又是极节俭的，而且一般我会把她给的钱再给她，或者先给了她。平时看他们舍不得花钱，总是买这买那，吃得用的准备足足的，有时候也给他们点钱。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给孩子钱，我也没准备。我不愿意在老公面前这样演戏了，就坚决不要，硬塞给她。姑姑只好收回了。

        这时，老公说：“快吃吧，快凉了。”姑姑面前是腰果西芹，她拿起筷子，左挑右拣，用筷子在盘子里来回拨弄，夹了一块个，又放下夹另一个，挑了四五次才吃了一块。整盘菜一会儿就被他筛了一遍。几分钟下来，其他的几盘菜照例扫荡了一遍。我很庆幸自己先吃了点东西，又怕她把烤鱼也调一遍，赶紧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大块，又给姑姑夹了一大块，姑姑说：“不用你夹，我自己夹。”看着老公和姑父聊得投机，真羡慕他的大气了，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太那个了。这时，姑父说：“小肖家的孩子今天去上学了，还是高二，在家呆着说不叫搬砖去，就叫卖菜去，还是上学好，我看着还不是那个劲！”姑父说的是他的孙子，高一退学不上了。老俩口为这事一年多了，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暑假叫老师补课，每天500元补课费，这不才去学校了。姑父又说：“人家讲究自由生长，不管他，愿意怎么长怎么长。这孩子命也不好，那几年他那个学校也太乱，赶对了，他妈又给他买了手机，晚上回来看手机，白天就不愿意上学去了。”姑父说着，姑姑就往自己碗里夹面条，嘴上还挂着面条，姑父看了一眼姑姑说:"多吃芹菜，面少吃，你有糖尿病。"

        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方便袋，姑姑说：“芹菜我拿着回去吃。”我们把他俩送到餐厅门口，姑父从三轮车里拿出棒子和梨，说：“这是你三姨家自己种的，买不到的”

        姑姑姑父的三轮车走远了，我忽然觉得他们很可怜，时代变了，社会进步了，他们却一点没变。姑姑不识字，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个60岁的人开始学识字，到76岁成了作家，那样的人有几个呢？下一个，但愿是姑姑吧，可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她也只会当笑话听听吧，不说我疯了就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