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月,是我出嫁的日子。我在屋里,妈妈站在门外,目光如藤,在我身上一圈圈绕着。看着我化好妆,看着我换上红色的嫁衣,戴上新嫁娘的花朵。门外喜鹊叫着,盛装淡抹李家的闺女明媚如花。
迎亲的唢呐声响起,吹疼了爸妈耳朵,二老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我和夫鞠躬谢亲恩,父母依依嘱咐:“出了门,你就是大人了,到婆婆家要勤快,好好的过日子。”
鞭炮声声,花车载着我,走进一个新的家庭为人妻,为人媳。从此以后,我拥有另一个妈妈,没有血缘的妈妈。
我望着高高在上的婆婆大人,第一声妈叫得那么艰难、生涩。那感觉,像是在背台词……
刚结婚那阵,不习惯婆家饭菜,不习家庭人多的喧闹,不习惯一大家子,对婆婆言听计从的样子。梦里梦外都想妈妈,想听妈妈的嘘寒问暖,想吃妈妈包的饺子,想吃妈妈烙的油饼。想闻妈妈炒菜的香味......
冬至,婆婆张罗着包饺子,给我们分配任务,弟媳切菜拌馅,让我去擀皮。这老太太,不是故意难为人吗?在娘家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要是知道娶回来的媳妇,笨得啥都不会干,还不把肠子都悔青了。大冬天的,我急得额头全是汗。
婆婆看我为难,拿起杆仗麻利擀了几个。“花儿,照着擀,多练几次就好了。咱自家人吃的,好坏都没关系。”“你是咱家的大媳妇,不会做饭咋能行?妈还指着你领家呢。”“乖,不着急,慢慢擀!”
婆婆闲闲的撂下几句话,拍拍手,去客厅看豫剧去了。当时,感觉挺委曲。在娘家,妈妈都是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小蝶醋都备好好的。这待遇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俗话说的一点不假:“棉花不是耬耩的,媳妇不是婆养的。”
嫁做他人妇,洗手做羹汤。在婆婆的调教下,我开始不情不愿学做家务。刚开始,我不管做什么菜,我婆婆都夸我做得好吃,学得快。慢慢的,我学会烧菜做饭!
我怀孕了,婆婆总是念叨:“花呀,上班路上,人多车多,多加小心阿。”“不是妈说你,咱现在是要当妈妈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毛手毛脚的。”
十月怀胎,瓜熟蒂要落。夜半,婆婆接到我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赶忙叫醒熟睡中的弟弟,赶往医院。婆婆讲,那夜,大风刮断电线,夜色如墨,大雨如注。水已经到了膝盖,婆婆打着手电,被我弟弟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在风雨中,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像树上不停摇摆树叶。婆婆赶到医院,衣服湿透了。从黑夜到黎明,婆婆一直站在产房外,直到雨停,我女儿哇哇哭声响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回婆家那声妈叫的顺溜了。声音里有了温度。和老公聊天时,说起婆婆不在是称你妈,而是咱妈……
近年来,婆婆身体不如从前了。夜里常常会失眠,走路慢悠悠的,像是怕踩疼了蚂蚁。
那次,婆婆心脏病犯了,在医院整整住一个月。她本来手上血管就细,输液久了,有几次都是两针才扎好。手上大片黑紫青,肿得像面包。人却瘦了,原来四方脸,成了尖脸。
每天陪婆婆输液。她看出了我的焦虑。总是和我唠家常,讲她年轻时那些浪漫的事,两孩子了,还收到追求者的情书呢。看着婆婆羞涩表情,我捂嘴偷笑。
婆婆说:“人老了,身上的零件都退化了,那能不生病!”“孩儿呀,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不要慌,一定沉住气,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些年,几个弟弟相继结婚生子,一个十几口人大家庭,被婆婆经营和谐温馨。婆婆老朋友经常开玩笑:“老张呀,儿子咱就不说了,你咋把媳妇个个都教育那么孝顺!”我婆婆哈哈一笑,“那没办法,咱运气好呗。好媳妇都让俺遇着啦”
和婆婆相伴走过一个个,特别是我有了自己孩子,更能体会老人养大四个孩子的艰辛和不易。
回家常常看着婆婆煲粥,刚开始米遇到水,米是生的,水是凉的。细火慢熬,当水有了温度,米粒慢慢饱满了,慢慢开花。轻轻搅动,米香扑鼻,一锅好粥就成了。
当媳妇遇见婆婆,何尝不是这样。接纳,包容,理解,尊重。一天天,一年年,从陌生到熟悉,从疏离到疼惜。
回到婆婆家,饭热菜香,喊一声妈,暖心暖意。怎不叫人感念,感恩,这岁月滋养出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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