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在漆黑冰冷的湖底，生活着一只大鱼。

    躺在湖底好多年，大鱼身上积满了藻类植物和尘土，此时的它更像是一块乌黑的石头，像它生活的周围的水一样乌黑。

    大鱼抖了抖身体，抖落了趴在它身上的泥土。它缓慢地爬起来，活动已经僵硬的鳍。

    这一觉，大鱼睡了五十年。

    四周的水开始兴奋：“大鱼，你终于睡醒了！”

    大鱼想游到水面去看看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它迫不及待地向上游去，欢乐的歌声在湖底游荡。

    阳光洒在大鱼蓝色的皮肤上，一股甜甜的暖意流进大鱼的身体，它巨大的鳞片闪耀着金灿灿的光，显得耀眼美丽。

    大鱼忍不住想问阳光其他的大鱼都去哪里了，但阳光怎么会知道，她每时每刻都在穿越世界四处旅行，她曾说过，她喜欢自己的身体变成一条明亮的细线，把时间和世界远远甩在身后的感觉。

    大鱼问水：“其他的大鱼呢，他们在哪里？”

    水说：“在山的另一边，有一个更大更美的湖，大鱼们可能都到那里去了。”

    穿过大山，到另一片湖的想法在大鱼心里萌芽。它想见到它的同类，在五十年的沉睡之后，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强烈。它想，这也许就是生活给它开的药方，疗效是治愈孤独。

    大鱼扎入水中，漂亮的尾巴不停地摆动。巨大的力量击碎水底厚厚的水墙，水墙破裂成碎片，如镜片一样浮在水面。

    终于，大鱼游到了湖底。它喘着粗气，却又马不停蹄地用身体拱开湖底的泥土，用它巨大的嘴巴搬走坚硬的岩石，它要挖通一条通道通向另一个湖。

    那个住着其他大鱼的湖，虽然远，但是如果两边的大鱼都想着彼此的话，那这之间的距离也是会变短的吧！

    汗珠不停地从大鱼的身体里溢出，同时也带走了它身体里的孤独，此时。它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大鱼！大鱼！

    终于，它挖通了这条伟大的，连接两条湖思念的通道。来不及休息，大鱼只是深呼吸了一秒，算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为了以一种新的姿态来面对它所创造的丰功伟绩，然后，欢快地找寻大鱼。

    然而，这里没有大鱼。

    像是生活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它告诉你一个遥远的目的地，你费尽全力终于到了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并不是你要去的地方。

    所以，大鱼开始慌张，开始害怕，前一秒的欣喜和期待被现实无情地击倒，它感觉身体里满满的幸福突然间就消失殆尽，只剩下落寞和失望占据它空空的身体。

    大鱼停留在一个红色的建筑物面前。它呆呆地看着它，过了很久，它开口问道：“你是谁，你见过大鱼吗？”

    “我是寄居蟹的房子，但是我找不到寄居蟹了，我没有见过大鱼，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他们，还有我的寄居蟹。”

    有了有着共同目的房子的陪伴，大鱼又重拾了信心，它驮起了笨重的房子，又开始了找寻。

    房子真的很重，大鱼背着它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不过，他们都信心满满，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找到大鱼和寄居蟹。

    风传来消息，也许大鱼们搬进了火山里。

    大鱼跃出水面，辛苦地用鳍在粗糙的地面上爬行，那些沙石在它雪白柔软的肚子上留下丝丝血痕，但它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只要忍过去，它很快就能找到大鱼。

    那真的是一段很长的距离，大鱼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到达火山，此时的它已经非常疲惫，被划伤的肚子，鱼鳍刚开始结痂恢复，就又再次被那些锋利的石头给划出血痕。

    火山们一如既往地不停地喷着岩浆，天空被染成黑红色，炽热的高温融化了路过的云，变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水珠还未降落就又被蒸发，凝聚成一朵红色的云。

    就像是附有温度，内含鲜血的柔软的梦。

    远处传来一阵欢鸣声，声音悦耳动听，拂去了大鱼的疲惫，它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声音？”

    正在喷发的火山停下来告诉它，那是火山鲸五十年前的歌声，都过了五十年了，还在这片火山群中萦绕不绝。

    大鱼看着那沸腾的岩浆，想象着火山鲸在岩浆里边游泳边歌唱的样子，不由地一笑。然而，那岩浆的颜色又让它感到悲伤：那是多么鲜艳的红色啊，那流动的翻滚着的红色是多么像火山鲸滚烫的血液啊！

    大鱼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或许是因为那岩浆的红……它边流泪边寻找大鱼的踪迹。它知道，大雨来过这里，它能够闻到空气里大鱼的气味，不过，它也知道，那气味来自五十年前。

    没有找到大鱼，它很失落，比看到岩浆还要难过，它此时也知道，那些岩浆之所以那么红那么漂亮，是因为里面翻滚着炽热的血液，那些血液的温度到现在还没有降低，空气中鲜血的味道让大鱼担心，因为，里面还有大鱼鲜血的味道。

    傍晚时分，本就已经黑红的天空此时显得更加阴暗。大鱼还是未能在这里找到其他大鱼，不过，它清楚地知道，它的同类曾到过这里，并且还受了伤。

    大鱼想到云城的软绵绵的云朵，那些柔软的东西对伤口很好，可以让伤口早点痊愈，它想，它的伙伴一定是到云城去了。

    于是这小小的希望，又变成了大鱼前进的方向。

    它临走时用火山给它的特别的盒子把火山鲸那动人的具有治愈效果的歌声给装了起来，然后对火山告别。

    在空中遨游其实并不难，和在水中游泳差不了多少，或许，大鱼们生来就是属于海洋和天空的。

    终于到了云城，这真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路程。大鱼觉得自己很累，真的好累，再也无法坚持下去，重重地倒在白云柔软的身体上。

    还好云是具有治愈效果的，慢慢地，大鱼恢复了力气，但是，身体里的那种忧郁却始终不能消失，怎样都无法被治愈。

    大鱼想起火山那里的血液味道，就觉得更加地不安，它没有力气再慢慢找遍整个云城，或许，直接问这里的云还更加的快。

    “你见过大鱼吗？我的同类。”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大鱼”

    像是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的力气一下就被抽干，又像是身体里迅速膨胀的绝望满的溢了出来，更像是那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和死一般的绝望堵住了出口让它无法自由呼吸。总之，大鱼沉重地低下了头，眼泪不停地滑落：或许，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大鱼，自己那渺小的愿望只是不切实际痴人说梦般的幻想。

    只是，或许已经没了大鱼，但是它却还是宁愿相信它的伙伴在其他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到达，它不能停下来，它还不能就这样放弃。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眼泪会这样的汹涌不停地从眼中滑落，明明就累得受不了为什么却不能停下来好好休息？

    为什么？

    它又想起五十年前自己和伙伴一起在水里自由遨游的情景，还有自己为了冲到最前面而拼命地摆动尾巴结果还是没能得到第一时不甘的表情…………

    这或许就是答案吧，或者说这就是它不能停下来的理由。

    于是，它在森林里枯叶的帮助下找到了比目鱼的珊瑚玩具……

    在沙漠中飞扬的黄沙的带领下找到了巨棱龟脱落的巨大龟壳……

    在沼泽地漂浮的浓雾的牵引下发现了章鱼随身携带的墨盘……

    …………

    绝望像是梦魇一般占据了大鱼大大的身体，那漫长艰辛的找寻和绝望边缘的希望把孤独压榨成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大鱼开始衰老，它的四肢不再强健有力，它的身体不再美丽，它的鳍也开始不再那么灵活，它渐渐地走得越来越慢，而身上承载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终于来到了山谷，眼泪抑制不住得从已经衰老的大鱼的眼中滴下来，它大声地朝山谷中喊道：“大鱼！大鱼！”

    “大鱼！大鱼！”……

    “大鱼！大鱼！”…………

    同类的声音，大鱼的回应！！

    它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精神起来，不只是力量，就连那些被绝望挤走的快乐和希望也一并回到了它的身体。

    它欣喜若狂，这是它伙伴的回应。它拼命地滑行，它的鳍被锋利的石头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液，它的皮肤被粗糙的地面摩擦得生疼，但它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它毕生的寻找，它一生的努力，终于要在这一刻迎来结果。

    它终于再也忍不住，它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全身全被掏空一般没了力气，没了之前的欣喜，甚至，连一丝的绝望和痛苦都没有……

    “我是海马的号角，你能带我去找海马吗？”巨大的号角有大鱼身体三倍那么大，但是，和大鱼身体上的寄居蟹的房子，章鱼的墨盘，比目鱼那庞大得吓人的珊瑚玩具比起来，还真算不了什么。

    海马号角的回声带给大鱼最后的希望，然后又活生生地把它给捏碎。

    号角永远都不知道它的回声对大鱼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大鱼听到自己回声误以为是伙伴的回应时的那一瞬间的欣喜若狂，更不会知道当大鱼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是怎样从天堂被无情拍入地狱的，它只是看到，大鱼僵硬而面无表情地将自己驮在背上，然后慢慢地离开了山谷。

    …………

    大鱼已经走过了湖泊和火山，云城和森林，荒漠和沼泽，山谷和极地，海沟和溶洞……它已走遍了这个世界的所以角落，最后只剩下一座城市。

    大鱼老了，全身都布满了皱纹，老得就算它现在看到前面的大鱼伙伴的身影，也再也没有力气像原来一样拼命爬过去了。它现在越走越慢，越走越慢，但是并没有停下来，只剩下最后一座城市了，它怎么能停下来？

    它终于还是踏上了这座城市，这花了它不少的时间。它开始缓慢地穿过街区，它尽量走那些宽广一点的路，但没办法，人类的房子在它身边像是泡沫一般轻易被碰倒，变成废墟。

    生物学家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头鱼是可以在地上爬行的，他很想把这头大鱼带回他的实验室。

科学家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大鱼能驮得起一座房子，一个巨大的龟壳，一个体力是它身体三倍的号角，一块十米厚的坚冰，一座长满苔藓的海底岛屿……他好想把大鱼带回研究室研究。

商人看着大鱼身上的号角，龟壳的眼睛直发着光，他想大鱼身上的东西有好多艺术品，价值连城……

但是大鱼并不理会这些有着各自想法的人类，它继续往前爬着，突然，它呆滞的目光变得有光芒，面无表情的脸也变得异样，说不出是快乐还是悲伤。

它终于还是找到了寄居蟹，火山鲸，巨棱龟……还有它心心念念的大鱼。

它见到了它一生都在寻找的大鱼，在这座人类的城市里。

那些尸体被随意地堆积在一起，寄居蟹的蟹鳌散乱在地，被化学药品腐蚀的巨棱龟的身上又堆着章鱼的触手，大鱼的骨骼被堆积如山。

这些尸体被堆成一座山，比人类修建的最好的建筑还要高上几倍。科技馆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巨棱龟的肢体，科学家对他们身体的构造很感兴趣；实验室也不断运来火山鲸的尸体，它们耐高温的能力至今还是一个谜；大鱼的骨骼来自城市的各个角落，原因嘛，只是因为大鱼的肉很好吃。

大鱼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换着，没人能说得出它的表情有多么扭曲，虽然只是一瞬间，而后就被先前的面无表情的表情给取代了。它感到身体里的一切都在流逝，它不清楚是什么夺走了它身体里的全部东西，它只是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火山那里看到的红色岩浆和闻到的大鱼和火山鲸血液的味道，想起了每个角落都寄予他身上的期待，想着想着，就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掉落下来，那些高楼大厦被它驮着的海底岛屿给压了个粉碎，实验室、科技馆被号角碾成废墟，而这些动静震动了那座尸山，山坍塌了，那些尸体淹没了整个人类城市，无一处幸免于难。

人类城市的破坏刺激不了大鱼，它的心里再无半点波澜。它穷其一生的找寻，它花了一辈子时间的坚持，它流了几百年的泪与绝望，最终竟落得个如此下场。现在，它只想找个地方再睡五十年。

或者更久……

大鱼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湖泊，头也不回坚定而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任由身体沉到那最深最冰冷的湖底。

…………

从此

世间再无大鱼……

（这大概是一年前读高二时写的，有很多不足之处，无法和那些大神相比，文笔稚嫩，想象力空乏，希望大家看在我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