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不几日即将来临,这同时也意味着期末各项科目考试的日子临近了。校园里一下子充满了浓烈的读书气息,仿佛过去的几个月只是序幕而已,大戏方才开始。
晚上包括图书馆、教学楼都扎满了埋头学习的人。甚至是离主校区三里外的研究生院部,也被到处找自习点的本科生占用。那些走了几里路,找了数个教室都寻不到座位的只能悻悻地返归就宿舍里看书了。然而在宿舍里看书,毕竟是要饱受各种诱惑干扰的。这样折腾几次,有人嫌麻烦,便买好面包、饼干之类,窝在床上,除却大小便誓不下床,争分夺秒地复习。真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劲头了。
之所以在期末考试临近时,发生如此蔚为大观之状,那是得益于学校的严厉考学制度。对学科与学分制组合,学生毕业时必须达到学校规定的学科总数量以及总学分,如此才能拿到毕业证、学位证。而对于每一学期,每一学年,又实行学科等价学分制,如果学科不及格,那么按照这一学科所等价的学分,来计算补考费用。比如说高等数学这一学科,学分为九分,一分为二十五元,那应交补考费用为二百二十五元。但这项规定从江晓入学的这学期又有新的规定:以后各科目没有补考的机会,如果不及格的话,那在交补考费的同时,必须重新学习,一直到参加来年的考试,成绩合格为止;补考学科累计超过三门,并且两年内成绩不合格的话,那将得到降级处分,可能大学本科四年制,将要变成五年制,情节严重的也可能被开除。
然而对于齐齐躺在床上睡觉的二零四宿舍众人来说,也许还没有经过切身体会,所以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仰或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周末这日,时已近正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虽然短暂,却给这冬日一缕温暖。这种卧床贪眠,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江晓其实早已醒来,只是不愿意起身。他心中念叨,再睡五分钟就起床,便开始数三百秒。数完了,却又从头开始计数,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也没起床来。
客厅的电话清亮地响起,江晓看见睡在对面上铺的宋元动了动身子,心想这家伙难得起来接一次电话,真难为他了。电话叮铃铃地响个不停,江晓却发现原来宋元只是翻了个身子,仍旧睡觉。其他人也没有动静,江晓心想反正也不是找自己,拿起被子捂住头,又复数秒。
电话挂断后,不到十秒钟又响起。江晓被声音打断了数秒的进程,不免心中恼火。噌地掀起被子,只穿着内裤,大喊:“禽兽啊!”众人捂着被子偷偷乐。
江晓拿起电话,大吼道:“哪位?”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谁啊?”江晓不耐烦地问。
“我道是二零四怎么还住着狼呢。”电话那头嘻嘻地笑着。
这悦耳的嘻嘻声,江晓一听便知道是苏媛了。
“喔,是你啊。你找哪个禽兽?”江晓不假思索,话已经说出口去。
“实不相瞒,我找你呢。”苏媛忍不住得意地笑。
“你大清早找我屁事啊。”江晓随即一想,不对,现在恐怕是中午了,马上狡辩道:“你确定找我吗?”
“确定!”
“什么事啊?”江晓冷的半蹲在地上接电话。
“当然是有事啦。”苏媛慢条斯理的说。
“很重要的事吗?”
“死猪头,啰里巴嗦的,快下来!我在你们楼下等你。知道你在睡觉,都几点啦。你猪啊。”苏媛怪嗔道。
江晓连忙说好,挂断电话,飞快地钻入被窝。把自己裹紧,想起刚刚不知道数到多少秒了,死女人,不睡觉,出去炼丹啊。躺了片刻,艰难地开始起床。
宋元从被窝里露出一角头,笑着说:“原来是找你这个禽兽啊。”江晓也不搭理他,快速穿好衣服。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精神气爽,刚要往外走,想起一事,又折回来,冷不防把宋元的被子扯下来,扔到自己床上。也不管宋元在那里鬼哭狼嚎的,仰头便走。
来到楼下,苏媛已站在那里。看到江晓缩着头,双手不停地搓着,苏媛嫣然一笑,说道:“喂,你就不能多穿点啊?”
江晓笑着说:“就指望着这身装备过冬。要不你救济一下?”苏媛白了他一眼,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粉色袋子递给他。
江晓接过来,边打开袋子边问:“什么好东西啊?”看到是面包,他随即咬了一大口,一边吃着一边问:“还有其他的吗?”
苏媛诧异地问:“还有什么呀?”
江晓咽下一口面包,装作难咽的样子说:“喝的啊。你想噎死我啊?”
苏媛噗嗤一笑:“你这家伙, 想的还挺美,有的吃就不错了。没啦,就这个。”
江晓不再言语,拿着面包狼吞虎咽,不忘上下打量着苏媛。这丫头今天穿着白色的毛衣圆领外套,淡绿的牛仔裤,头发只是用一只紫色的发卡夹着,自然地散落在脑后,额前一丝刘海随微风轻轻拂动,脸显得有些苍白,那嘴唇如刚成熟的樱桃般红润。
他不由得乐了,苏媛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嗔道:“乐什么呀?”这一问,原本苍白的脸竟有丝血色了。
江晓严肃地说:“我们不会是去……约会吧?我……还没准备好呢,牙都没刷!”
苏媛莞尔一笑:“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说句正经话?给你东西吃都堵不住。你说你要准备什么呀?”
这会功夫,江晓已吃完面包,用手抹了下嘴,顺手又在裤子上蹭了下,故作正色说:“怎么着,我也得去借身衣服穿啊。你看我这身,也不像去约会的行头啊。再说我得刷个牙,洗个脸啊,万一要使用的上呢!”
苏媛也不搭理他,转身便走,江晓在后面紧跟着。走了几十米后,江晓快步走到苏媛前头,转过身,边倒退着走,边轻声问:“哎,大婶,我们干嘛去呢?”一连问了好几声,苏媛终于说:“去看书啊!”
江晓听罢,便杵在那里,睁大着眼,看着苏媛,一脸的困惑。苏媛说:“我认真的呢。”
“可我空手下来的啊。”
“那你不会再上去拿书下来啊。”
江晓半晌点了点头,仿佛对自己说:“对,我得上去拿书。”
他飞快地跑到寝室,一分钟捣鼓完刷牙、洗脸,收拾了两本书,看看大家仍没动静。
他正要往外走时,猛一回头,宋元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嘿嘿地笑了笑,宋元仿佛意识到什么,紧紧地裹着被子。他对宋元点了点头,便往外走。片刻又迅速地折回来,一使劲便把宋元的被子扯下来,复又扔到自己床上,宋元破口大骂:“死胡子,王八蛋啊。”
江晓哈哈大笑,冲出寝室,气喘吁吁地跑到苏媛跟前。苏媛问:“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江晓回道:“我把宋元的被子掀了。”
“你这家伙!”苏媛抿嘴一笑。
两人到了主楼自习室,寻到座位坐下。江晓原本也是打算看书,两人便不再说话。偶尔苏媛会询问一下他,他便小声给予答复。这时苏媛倒是佩服他,高数学的还真是好。
晚饭的时候,江晓陪着苏媛在学校正门口的米粉店吃了牛肉粉。饭后苏媛说看了一下午书太累了要回去休息,江晓便自己又去了主教楼直到快熄灯时方才回去。对于光阴的虚度令他感到羞愧,让他突然意识到该是收心的时候了。
他回到宿舍时,众人嚷着就缺他了,他忙趁在没熄灯前洗漱完。寝室的卧谈会仿佛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因而这难得的一次卧谈会令众人热情高涨。
只听季文略愉快地说:“好了,都齐了,后天就是元旦了。对我们来讲,这是大学的第一个元旦,意义大不大,不用我说。寝室搞点什么活动,大家出出主意先。”
不等他人开口,宋元抢先说:“你丫是班长,听你的,你先说说看!”
“兄弟们先发言,谁的建议好就按他的办!”季文略再次强调,他心想:宋元这铁杠头,别人说一句,他能找三句来拆台,让自己先说,这种事绝对不能干。
宫七兴奋地说:“我们来个集体野炊,多叫上几个美女,那多有情调!”
“炊你个头啊!大冬天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是吧?”梁小宝觉得宫七的脑子简直是不可思议。
宫七想反驳几句,一时又找不到词,便没了言语。
睡在江晓上铺的曹德才说:“我看我们就采用过去的老办法,在教室里搞联欢,然后再把那几位美女教师邀来助阵。”
梁小宝顿时嬉笑道:"这个好耶,不愧是老曹。连老师都不放过,有前途!你那话剧团漂亮妞可不少啊!”
曹德才笑着说:“小宝,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带你见识下。不过,就怕你身子骨吃不消啊。”
众人大笑不止,一时把话题跑开了。
宫七怒吼:“江晓,想什么呢?出出你的馊主意!”他刚被梁小宝噎着的一口气,憋到现在不能再不吐出来了。
“啊!哦,我没什么意见,只要大伙儿赞成就行!”江晓似乎从梦中惊醒,其实他在想与苏媛这一天的细节。
宫七当然不知道江晓正美滋滋地回想着这个,听他这样说,那是等于没说。心想这小子是一到关键时刻,总是躲到一边去,仿佛事不关己。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要是把汪絮换到这屋那就好了。
“咳,咳。。。。。”宫七对面床铺的钱守道清清嗓子,动情地说:“我认为最好是按寝室办,一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二来人多反而不好,平时还有看不顺眼的呢!谁在这大好日子跟你瞎掺和呢!你们看看上回,那二班的俞朵朵。我们这回就在寝室搞茶欢会,叫上我们班的女生,反正她们也没什么事,这样可以显示我们的博爱嘛,也可以交流一下感情!”
话音刚落,宫七骂道:“我到是什么好主意呢?叫上我们班的女生?别开玩笑了。”
“道长,你怎么知道她们没什么事?”宋元阴阳怪气地问。
大家纷纷讨伐钱守道,又是热闹一片。
“安静!安静!”季文略提高了嗓音,他再不制止的话又要跑题了,“说正经的呢!我看就在寝室包饺子吧,我听许静云说她们就在寝室包饺子呢,我们总不能落后于人家吧?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想想也没什么好主意,包饺子就包饺子吧,宫七抗议道:“我不会包饺子啊!”
宋元嘿嘿笑着说:“你就会围着女人转!”
话音刚过,只听宋元大叫一声:“丫谁拿东西砸我?”这时窗外楼下响起怒吼:“都什么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季文略是靠窗的床铺,忙说:“兄弟们就这么办吧。不早了,赶紧睡吧!”
第二日正是赶集日,季文略带着宿舍几人去买元旦包饺子的食材,也正好去集市上凑凑热闹。
所谓赶集,就是在学校东南门外一条东西向马路旁,在每个周末,方圆几里农户自发来此地买卖东西。逢赶集时,这里车水马龙,甚是繁闹。学子也在此时可购得廉价物品,诸如日常用品,新鲜水果之类,水果大都产自农家田地,可谓新鲜。乡农质朴,学子纯真,买卖价格大都一口成交。
到了集市上,季文略众人自行散开。江晓陪着汪絮去买手工千纸鹤、幸运星原料。虽是陪着,他不懂手工,给汪絮也提供不了参考建议,看汪絮挑来捡去,跟小贩交流原料颜色、质地,心中感叹这家伙相貌堂堂下有颗大姑娘的心。待到汪絮买好,他接过装满原料的袋子,又跟着汪絮去买水果。汪絮挑了几斤橘子、香蕉,又特意买了个饱满的大柚子,对他说:“土人,这叫柚子。”江晓尴尬的接过。
采购完毕,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季文略众人。只见宫七手中提着肉馅跟白菜,宋元拎着面粉,钱守道抱着电磁炉,梁小宝把花生瓜子扛在肩上,季文略则是两手空空地正跟一旁的女生说话。
“卢雪,这次多亏遇到你。不然我们这帮旱鸭子可就瞎了。”
“谁让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呢。”那叫卢雪的女生操着一口东北话说。
“卢美女,你好人做到底,你看我手上的这肉跟菜怎么弄馅儿呢?再说,包饺子我也不会啊。你来教教我们好不好?”宫七邀请的诚恳,一脸的期待。
卢雪也没推脱,“不过……”她对季文略说:“大班长你是不是跟许班长打个招呼啊,我这客串到你们那去,许班长会有意见的。”
“这好办。我跟许静云说声,邀请你来做我们的教官。”
元旦这晚,只见二零四宿舍众人围坐在客厅里包饺子,不时传来卢雪的咯咯笑声,不用想这肯定又是宫七包饺子出洋相了。江晓却没有宫七这么勤快,他坐在那里边嗑瓜子边看电视。对于他这个南方人来讲,打小就没有吃过饺子,更别提包饺子了。头一回吃饺子还是来大学后被宋元叫着一起的,也没有宋元形容的那么美味。众人忙手忙脚,饺子终于下了锅,江晓胡乱吃了几个。他感觉实在是没意思的紧,便借机溜了出来。
江晓信步在校园里走着,灯火辉煌的校园比起往日安静了许多。他走走看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岔路口。他停步不前,沿着岔路口往前走便是教职工住宿区了。他踌躇了片刻,去看看谷老师吧。这样想着,脚已往教职工住宿区移动了。
他径直走到谷之华的住处,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谷之华开了门,见是他,诧异道:“咦,没去玩?”
“嗯。”
“你有点古怪!”谷之华微笑着说,随手关上门,招呼江晓坐下。给江晓砌了杯茶后,她就床沿坐下,仍旧织着毛衣。
江晓看着她织毛衣的动作,心头一热,眼泪忍不住要下来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卡萨布兰卡”这首曲子响起时,江晓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听歌。这期间,除了谷之华问他要不要添点茶水,两人并没有多余的交谈。
窗外响起了璀璨的烟花,江晓说要走时,谷之华也不挽留。出了门口,迈出走廊几步,江晓不禁回头,见谷之华倚靠在门旁上,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目光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他对谷之华憨厚的笑了笑,转身小跑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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