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从嘉正在子悠殿内教容若写一些新的字贴,忽然有个侍从急急步行而来,在从嘉耳边低语了几句,从嘉听了,忙放下手中的事,与那侍从急行而去。
那侍从将从嘉领至殿外一处凉亭,一青衣白发的老者已背着双手站在那处。从嘉见了,忙上前垂首朝那老者作揖道:“师尊大驾,学生有失远迎,还望师尊莫怪!”
那老者回转过身,长须白发,面容慈祥,身材清瘦,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打量着面前的从嘉。
“站直了说话,嘉儿,多年不见了……。”那老者道。
“学生不敢……。”从嘉仍垂首躬身道。
那老者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从嘉的双臂扶起,拈着手中的长须道:“我这个糟老头子突然到访,是不是……惊扰你们了?”
从嘉一听,忙道:“师尊哪里的话,师尊仙驾此处,是吾等的荣幸!只是子悠今日恰好不在殿内……。”
那老者听了,笑了起来,道:“我不找包儿,此来,我便是找你……。”
那老者走到从嘉面前,细细打量着从嘉,只见他身形与自己一般高挺,只见他身穿着一身紫色直裰官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面貌依旧入印象中那般是斯文俊秀。老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叹道:“一转眼功夫,我的嘉儿已是这般大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是老了……。”
“师尊说笑了……。” 从嘉忙道。
那老者摸着长须又叹道:“在我这些学生里,自小你便最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我知道,你心里是个最有主意的……。”又听他道:今日我来,并非以一个师父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和你闲叙几句,还望你与我知无不言,可否啊?“
从嘉心内明了师尊的来意,只听他道:“当日菩萨在白鹭山设学堂教习佛法,广收天下弟子,不分贫寒贵贱,不论男女长幼,皆一视同仁,这些学生中连你带最年幼的包儿一共一十四名,你们这些学生中,有寒门百姓出身,也有王侯将相家出来的,可在我看来,皆是少时便离开父母双亲离家求学的童儿,当日菩萨还曾笑我,说我不像个授业解惑的师父,到像个慈父……,待你们过于宽待。”
从嘉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当日学堂中,因子悠最年幼,时常因思念父母哭泣,师尊抱着年幼的子悠授课的情景。耳边又听他道:“那时候,兮合年纪尚幼,我便将她带在身边,她与子悠年纪相仿,你最年长,你便将他们视作你的嫡亲弟妹一般照顾……。”
他欲开口,师尊只是伸手止住他道:“嘉儿,听我把话说完……兮合呢,是我最年幼的女儿,我此次来,若说,愿将我这任性放肆的女儿交托于你,你可愿意呀?”
从嘉一听,忙又垂首躬身道:“师尊如此说,折煞学生了,学生不敢……,都是学生的不是……。”
只听师尊道:“你是我的学生,我对你最了解,若说别人,譬如包儿……他又瞧了瞧从嘉,拈着长须道:“可她偏偏就是要与你在一起……,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她自离了你这处回了我那云梦山,为得她娘亲一个允诺,足足被她娘亲关了两百多年……,她娘亲为了阻止她下幽冥界再来找你,让她发下誓愿,若是两百年后仍是心意不变,便卸下七成的神仙修为,便允诺她下到此处来找你……怎么?这些,你都不知道?”
他又叹道:“我年纪大了,自我年少时便知,这儿女情长之事,勉强不得。只是身为人父,我担心,我这个傻女儿心之所属之人,是否也有意?若是她一厢情愿,我便仍是带她回去……此是其一。”
“其二,这幽冥界终是苦寒之地,我终不忍她久居于此,若是你二人情投意合自不必说,你可愿给我这个为人父的一个允诺,何时何地可与她离开此地,为她另觅一个去处度此余生?”
“师尊……学生惭愧……。”从嘉垂头躬身道。
“莫再唤我师尊,我就这天地间一个普通的父亲,在同你说我女儿的事……。”
“师尊,从嘉出身寒门,自幼幸得师尊与菩萨教诲照拂,方能到此修行,师尊与菩萨的教诲和恩情从嘉没齿难忘……。”他只见从嘉垂首躬身道:“我实不知兮合因我受这些折磨,若是早知道此事……当日我便不会让她回去,此事皆因我而起,师尊要怪,就怪学生的不是。”
他想了想又道:“学生自觉才疏学浅,又出身贫寒,原不敢对兮合有所奢望,只是我与子悠已盟誓在此地苦修,学生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再正大光明的向师尊求娶她,还望师尊成全,将她留在此处吧,学生一定……。”
“你以为我想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么?嘉儿……。”师尊叹道,他将从嘉扶起,望着他道:“我也是自年轻过来的,年轻时一时浓情蜜意,一时又冷漠相忘那是常事。只是论及婚嫁,我不知道兮合一意孤行,执意寻找她自以为的铭心刻骨,是不是真的找对了人……。她也大了……若她所托非人,难道我再将她带回去关她几百年?”
“为何要将兮合姐姐带回去关几百年?”二人只听身后一女子的声音问道。
师尊看时,只见从嘉身后出现了一个清瘦女子的身影,走近了一瞧,只见她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淡绿衫子,但见她面如白玉,颜若朝华,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
“放肆,快下去……。”从嘉见容若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凉亭中,忙欲喝退她。
“师尊莫怪,这是青云殿内的初来的一个学徒……年纪尚幼……实不懂礼数。”从嘉忙躬身向师尊道。
只见容若对师尊行了礼道:“ 师尊,我愿为从嘉大人做个见证……。”
“容若,你做什么,快下去……。”从嘉忙道。
容若见师尊仙风道骨,虽容颜苍老,须发皆白,然双目炯炯有神。便又道:“师尊,请容我斗胆为从嘉大人做个见证,学生自入了青云殿来,便一直随从嘉大人左右,每日见从嘉大人勤于殿内事务,学生幸得他收于自己门下,随他勤学苦习。学生不才,心内慕其才学人品俱佳,心向往之,然他不为所动。朝朝暮暮,唯见他勤于殿内事务,修行礼佛,此亦君子所为。今日师尊大驾,学生当以实告知。”
“容若,你胡说的什么!”从嘉大声道:“快下去……。”
忽见容若转身对着自己又说道:“大人待我不薄,今日也让我为大人做件事。若是容若犹如兮合姐姐那般的才貌出身,容若当真愿留在大人身边,只是容若看到兮合姐姐与大人一起,便知我此生与大人亦无此缘分。今日恰路过,偶闻得大人与师尊只言片语,容若愿为大人的君子之德做个见证。”
“师尊在上。”容若忽然对师尊行了跪礼道:“我愿以性命担保,从嘉大人人品贵胄,若是师尊愿将兮合姐姐相托,师尊他日定能称心如意。”言毕,深深一叩首。
那师尊忽觉眼前一阵眩晕,幸得从嘉一把将其扶住坐了下来,拍了拍从嘉的手,哑然失笑道:“好个小学徒……哈哈哈哈……还是嘉儿厉害……快叫她起来,跪着做什么?”
从嘉只对跪地的容若道,“还不快起来,退下去……。”
若容望了望眼前的二人,忙起身欲离开,哪知师尊朝容若招手道:“且慢,孩子,你过来……走近些……。”
他见师尊已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之上,从嘉正立在师尊身旁,便慢慢的走近了二人,那师尊仔细端详着容若的面容,忽然师尊头上的一座金莲便浮现了出来,只见那金莲如一只碗般大,泛出阵阵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师尊只望着眼前的容若不助的点头道:“原是故人……小神仙,你,可曾见过我呀?”
容若望着他头顶那座金莲正出神,又望见师尊,摇头道:“容若不曾见过师尊……。”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师尊囧囧有神的双眼望着她又问道。
“我叫容若,本是幽冥殿阎君天子包的女儿……。”她瞥了一眼从嘉望着师尊回答道。
那师尊摸着胡须点头道:“嗯……容若,果真是好名字……,原来你是阎君的女儿……哈哈哈……。”
他又问道:“方才你说,你也思慕我这学生,可是真话呀?”
她自望了眼从嘉,便对师尊点点头道:“师尊在上,学生不敢说假话。可是,从嘉大人心里,只待我学生一般看待,悉心教导,从无二心。大人心中,只有兮合姐姐一人。”
她说完,瞥了眼从嘉,只见从嘉正冷冷望着自己,那一刻不知道他心内在想什么。正思虑间,师尊头顶那座金莲忽然飘飘荡荡,浮在容若面前,容若又惊又喜,方欲伸手,只听从嘉冷声道:“别动……。”
“孩子,莫怕,这是我的法器……。”师尊只微笑着看着容若面前的那座金莲道:“想必是,它见了有缘人,出来相会……。”
容若见从嘉面色有些凝重,便对二人行了礼道:“师尊,从嘉大人,我还有事,先退下了……。”便转身一路小跑退了出去。
她一走,从嘉便忙道:“师尊莫怪罪,是学生的不是,没有好好教导她礼数……。”
“哪里……这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等包儿回来,你让他将这孩子带到云梦山来,听到没有?”师尊嘱咐道。
从嘉听了一愣,只听师尊又说道:“我与这孩子是有缘人,我看她不错,记得,让包儿带她来云梦山寻我……。”师尊站起身又说道。
“学生记住了……。”从嘉躬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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