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完通知书,我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没有事想干,也无事可干,老师们都去了新校区,我在这里全无熟悉之人。惟有一位体育老师我是熟悉的,因为在高考前一周的时候,我在路过高一楼下的小庭院时,一只雏鸟从一棵小叶榕上跌落下来,将旁边的女孩吓得够呛。当然,她们只是走过去蹲下来看着雏鸟,又看看树上,并没有什么实际措施。我跑到高二楼下的办公室找到体育老师,告诉了他。他身高一米八三往上,瘦高瘦高的,听完就扛起办公室里的铝梯赶往现场。结果也不出意外,把雏鸟放回巢里去了。
他还在上课,我没去打扰。我没有再去重复无趣地品味校园里的植物与建筑,搞得那样可以品出什么别的味道一样。比起品味一成不变的东西,我更喜欢观察具有无限可能与差别的事物,比如人。就像那群在操场上接受训练的新生,那个高个子,腰带似乎是想赶潮流在身侧流出一大截,不过这在松垮的服装下还是显得十分丑陋,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被惩罚在草地上坐俯卧撑的健壮学生,简直就是一副20岁的样子,边做边笑着说着什么,将前排的女生逗笑了。小子。
游刃有余的人有,当然畏手畏脚的也是有的。至少处在十分紧张的状态下,人的反应还是相当相似的。比如在休息的时候,在一团团小群体中的一般是位于方阵左侧的小个子在被搭话时总是不自觉地上下抖动嘴唇,头触电似地微微往一个方向凑,那样子像是一位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一只沉睡的野兽,让我都为之产生一点一闪而过的同情。
有个年轻气盛的自大胖子忽然站了起来,与矮了他半个头的教官对峙,应该是起了什么冲突。不过不管是什么冲突,我都不觉得与比自己更富有经验的人起冲突,如果迫不得已,也别处在先手的一方。更何况是这样的绝对值过于大的场面。目光已经聚集过去了,奇妙的氛围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带来了奇妙的静谧。
那位左眼眶上有我所看不清的模糊伤疤的教官看上去是瞟了一眼他们的头子,也就是始终站在操场中央的和一位装模作样的眼镜男有着说不完的话的总教官。他没有理会,接着谈话。
谁是领袖,谁是从属,谁是败者,谁是胜者,都写在脸上了。连突然刮来的大风都没法剥去他们脸上的字。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揉起来眼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喂,你,你觉得他赢的了我?”那位教官问我,而且脸色不善。我就知道不该走这么近去看热闹,不过这也在所难免,毕竟是人嘛。
“开......开始?“我试探地说。
我不想去复述那个胖子嘴中的欠妥的话语,总而言之,毫无悬念的对峙总是让人发笑,我是笑着远远走开了。不过我看到了我的同班同学,她今天也来领通知书。看来她也看了有一会儿了。
“他们干什么了?”也许是没有过太久,我们并没有寒暄,仍像每天都见面的同学。
“打架吧,呃......说是打架有些掉价。“我说,”起了冲突。“
”你上哪里去读书?“
”重庆。“我扬了扬手中的通知书信件,”你呢?“
”看来是和你同校啊。“她十分惊讶地说。
”哦。“我也很惊讶。
我们在校门前的一棵活了有一个世纪的榕树下聊了一会儿,我想她是属于不爽的被选择一派,虽然我也差不多。她向我抱怨自己的专业不合心意,想转专业却被家人劝复读。
”回到这里吗?“我开玩笑地笑笑说。
”回也不是回到这里啊,“她站起来,踏上榕树下的一大片泥土地,摸了摸树干说,”新校区吧。这里可是要被夷为平地的啊,你不知道吗?“
”知道的。“我的眼前没法浮现出这里被夷为平地的样子,施工队作业的场景也想象不出,那大概有些残忍。这棵榕树他们要锯多久呢?一百年吗?
“不过,我是一点都不想要复读。”她微笑着说,“仔细想想,我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你呢?”
“我的话还是喜欢有教养的一些。”我说,“最好还是要与自己好好说话,想明白。当然,你要是乐在其中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们都是教科院的呢,以后得相互关照才行,曾同学。”她向我伸出左手。
“这可是成年人之间的礼仪。”我笑着伸出右手与她握手。
既然踏入了新天地,就把身后的无边无际的沼泽统统忘掉好了,那里面还有一些难以寻迹的遗憾和失望,一起忘掉是赚的。
“你还会回来吗?”她问。
“这里?”
“嗯。”
“大概是不会了。”
“那最后一次不做点什么吗?”
“你是说拍照?”我摇摇头,“我不拍照的。”
“扫兴,不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样,我没有遇见任何一位熟悉的老师,在满是陌生人的校园里看了一场热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以后的校友闲聊了一会儿。我们走出校园,各自奔往各自的新天地。我的高中生活正式落幕。我并没有产生什么明显的情绪,或许以后会有,突然涌上来的、不可遏制的。我等着。
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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