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通识。

《金雀花王朝》
[英] 丹·琼斯
好坏是最模糊的事情,当权者即言说者,舆论告诉大家,投降就是懦夫,而勇士们留下的烂摊子往往由“不义者”承担;官笔下胜者为王,输家肆虐荒淫而面目可疑。曾经被人诚心捍卫和追逐的,在后来者眼中,不仅一文不值,还无比荒诞。皇族的名字重复出现,啊是的,多像《百年孤独》,命运一刻不停地重合、分裂、开玩笑。历代国王无外乎都有名号(《冰与火之歌》龙母参考),冷兵器时代,文明尚未消化掉原始崇拜,像“狮心王理查”和萨拉丁的战役,浑然天成就是诗歌和传说的原材料。既是通俗历史读物,它就有节奏,在结点处有细节可把玩,也揪出在平淡年岁中酝酿出的新苗头,就像由心电图拼成的迷宫,重峦叠嶂。你怀疑历史确实有心脏,偶然和必然则是其搏动的力量。你慢慢读着,以为自己在演算一道漫长的数学题,都快忘了怎么就算到这里,没有终解,因为历史没有目的。
PS:英式冷幽默:蔷薇战争的红王后和白王后就是《爱丽丝漫游奇境/爱丽丝镜中奇遇记》的原型。

《西线无战事》
[德] 埃里希·玛丽亚·雷马克
「这本书既不是一种控诉,也不是一份自白。它只是试图叙述那样一代人,他们即使逃过了炮弹,也还是被战争毁灭了。」
「我们在自己的面前逃跑,在我们的生活面前逃跑。我们刚满十八岁,刚刚开始热爱世界,热爱生活,而我们却不得不把它打个粉碎。」
「我们绝不是因为有了幽默感才那么干的,我们之所以会有幽默感,是因为不然的话我们就会完蛋。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支持不了多久,我们的幽默感已经一个月比一个月辛酸了。」
印象最深的是主人公在炮坑里,执意要救一个陌生的敌军的年轻人。
他还相信救赎。
“正好站在生活的门槛上”、“还没有扎下深根”,战争就让他们“以一种奇特而忧伤的方式变成了被荒废的人”。
世界大战相关的作品里永远有这种忧伤,像幽灵。愤怒、惊恐、痛苦,都化归成嚎不出来的无力,这荒废无边、浸透了的忧伤。低语的诉控里,那种逼迫感,举一盏微弱的灯凝视这个世界,要拷问它。

《中士还乡》
阎连科
终于读了阎连科。
大量的通感,全新、全新的世界,他在教你怎么用感官。臆想和真实互相渗透,现实是做不完的梦,梦是片段的切肤。也许是读西方的东西太久,舶来又是译文,太久没这么切肤地用母语去体验了,一针一线他竟那样用,可以扣他一个文法不通,却又准又好看。这本小说没有声音,便是有,也消弭在了时间被无限拉长、空间被随意置取的真空里。细密绝不输毕飞宇。阎连科更灵。
上海文艺出版社《中国中经典》系列质量可以。

《毒木圣经》
[美] 芭芭拉·金索沃
济南闷热的午后,惚兮恍兮就潜入了一片荒蛮古老的密林。
多年前的暑期,在吱吱嘎嘎的布面摇椅上读《微物之神》。这次从飞机上开始翻《毒木圣经》亦然。出了机舱门,烘热潮湿如澡堂的气流将人吞噬,就像行走在漫无边际的煮鸡蛋的蛋白之中,就那么温热,那么密不透风,连风都密不透风。
作者是美国人,我当是北美洲丛林的故事,未成想阵地是非洲大陆。
一个由传教引发的家族故事。
全书的女性角色各对应《圣经》中的人物。
蕾切尔对应拉结。露丝·梅对应路得。
利娅对应利亚,歧途多舛,但是,是唯一获得生活之人,唯一被爱、被允许去爱之人。
信任、热爱自己的父亲和故国,却在看清后义无反顾地决断、离开。醒悟迟缓,但透彻。
母亲说,“我与自己的灵魂相遇得越来越少了。”
「一直在付出,却一直在赎罪。」
「我穿越了自己的命运之谷,仅此而已,并学会了去爱那些可能会失去的东西。」
「只要我依然在前行,我的悲伤就会像游泳者浮于水中的长发,在我身后飘荡开来。我知道那份重量仍在那儿,即使它并未触及我。只要我停下来,那种光滑、黑暗的无知就会在我脸庞的四周浮动,勾住物的胳膊,攫住我的咽喉,知道我开始下沉。所以,我一刻不停。」
然而她的品性让她日渐与植物融为一体。
艾达对应亚大。她是逆传教者、神隐者,倒读书、倒读诗、倒着阅读世界。“上帝之爱”反着拼读是“恶狗”。「我这辈子,身为艾达,必须自觉地与捕猎者周旋。」她只会注视生活,却不在意好坏。——
「林海间安卧着一片片广阔的绝望平原,我绕过它们,只在林中穿行。」
父亲,自封为上帝的马前卒后,为自己筑了一个茧,一个明明一推就倒、却能根据某种宗教逻辑而水火不侵的象牙塔。
母亲曾说,「我从来捉摸不透我们该把宗教视为人寿保险还是无期徒刑。」
《圣经》中规定进门前洗脚。那真的是为了上帝的荣耀,还是只不过为了避免将沙子带进屋里?
「我害怕我们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可能性,却还有许多的年月需要过下去。」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都很无知,但并非真正无辜。」
「所有人类颂歌就其本质来说只是一首歌而已:“我的一生:我从历史中偷取了什么,我又如何与之共处。”」
人类女性的所有个体经验,她们,那如水一般的变通、守弱,坚韧、英勇和无所不能。「我只向前挪移,每天清晨醒来后都会再一次觉得,最糟糕的状况已经成为过去。」
“班加拉”,既可翻译为极其珍贵之物,也是让人极难忍受之物,还是毒木。就是这个词,每次都使父亲的布道词面目全非,因为他结束布道时总是高喊道:“塔塔·耶稣是班加拉!”
“别指望在上帝都管不着的地方还能得到上帝的保护”
“除了对和不对,这世上还有许多词可以用。”
珍绮的语言散落在各处,女性书写独有的灵巧和通畅。
或许就是这样的坚韧、柔顺,以及由她们来负荷的整个民族和历史的贫穷、混乱和悲哀,让无数作家写道,“我们的母亲”。
但也许是读了太多这样的故事,年龄也大些了,震撼感不如预期。
越小的时候,读这样仿佛霡霂着神圣的、苦难的香氛的书,幻灭感越强,正如你走出电影院,感到惶然。
我们都是“漫长时间的囚徒”。
读了一点《野蛮生长》,惨则惨矣(惨极了),“生长”感觉不到,弃。
读了不少科塔萨尔的中短篇,还没有能力评价这个人。同样写“被放逐的天才”,比毛姆高不少。
张小姐的《半生缘》就读到前半生,真是对笔下人不客气呀。我入戏不深,没有很被虐到,情节实在有点鸳鸯蝴蝶派了。还是看她短篇好。
《伪币犯》,伟大的作家是有穿越感,说出一些让现代人都颇为诧异的话。但毕竟还是那个年代,又是法国。木心说看了现代的就读不下古典了,嫌笨。对我确实是有点远,或者是人心浮躁了,得改。但《地粮》依旧是心里的宝贝。
《不负责任的自我》,嗯,好文评,作者想来是可交之人。(一翻简介,哈佛教授。)
杂七杂八还看了不少,以后联想到的就聊聊。
这两天公众号更新完了很喜欢的文学课的讲稿,欢迎你来看看。这个老师有点像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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