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

作者: 古怀柔 | 来源:发表于2019-05-18 20:34 被阅读27次

    (一)

    刺猬的刺不会主动去扎人,只有你伸手去抓它的时候,才会被刺痛。

    莫名其妙的,我伴弟弟回了老家。也许是我很久没有回去的过,那一路辗在车轱辘下的乡土、那路旁青绿的花草林木,都那样气息浓厚。这么厚重的见面仪式,在夜色下,眼里悄然凝了露珠。没有人知道这种感觉,我感觉的到,我的生命源于这片乡土。

    也许,我还会回来,在生死的边缘。

    草帽,挽起的衣袖,别起的裤腿,灰渍满满的布鞋...

    两个褶皱的老人。木格子窗,纸糊的“玻璃”,低头过的门顶,石砌的炕,添柴的炉灶,一米多宽的铁锅,手动的压水井子...

    两个劳碌的老人。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除着菜根,唠着嗑,微弱的灯光,漫天的星宿,还有蛐蛐们乐此不疲的伴着奏......

    第一晚,美好温柔。

    (二)

    打着手电,微弱的光下,洗了身子、衣服,早早地睡了。可惜的是我在新房子的床上...

    一早儿,微凉的晨子,二老早已放羊的远走,种菜的膝下,忙忙碌碌,不知疲倦;床上的弟弟翻着滚儿,好不舒服,将要上大学的他一定在“梦想”着什么吧。哦,也许是“追求”蒙上了他的双眼,推着他前行呢吧。

    生活就在我的身边,两个表面,两个世界。似乎只有我看得见,另一面的辛酸,这一面的疾苦。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你失他,不留情面。

    我在他们之间,谁都看不见,独自书着自己的诗篇,别人的情节。似乎只有我看得见,这世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接下来的时间,在老屋子坐着,弟弟随后也过来,一家人围着吃了饭。

    快晌午时,二老搭上三轮儿,弟弟骑摩托驮着我,到镇上赶集。摩托上,风两面呼啸,就过去了。

    镇上,弟弟带我参观了他的中学时光,并一边讲着那时光里的故事。教室里的生面孔,一张张,张张在那里。我没见过他们,却和他们一样,在那里,时光的故事里。操场上,空荡荡,只有两个姑娘挨坐一旁,聊着她们的时光故事。我看向她们,似乎我们都一样,不属于课堂,却难免过往。

    走过那段青春时光,我们回到街道旁,更像路人模样。二老也到了,看着他们脸庞上的岁月印记,似乎这一切都是过往,这路人更像。

    我和弟弟在一家小摊儿吃了当地的小吃,据他说,他上学时就常在这里吃。我虽然没在这里吃过,却也吃过...

    (三)

    小吃过后,在一家早已忘了名的小卖部给两个老人买了一袋子早已忘了名的东西。提着那一袋子出来,没走半条街,就迎面看到了两个老人。他们也看到了我,提着一袋子的我。他们莫名地笑,我莫名地忘不掉。

    小镇再没有什么多余的留恋,弟弟载着我一路顶撞着风,回了田边的家。

    这一下午,我和弟弟看着同一台电视,心里却不在一个频道。他,“年轻”的他,追求着他们的剧,“偶像”的剧。我,“苍老”的我,早已没了这种追求,漂亮的面孔已经成为过往,剧中的偶像早已失了光芒。

    你,不断地向前追,不停地向上求;时光从不曾停留,在你身后,悄悄溜走。

    老俩口一进家,就赶忙烧火做饭,生怕饿着我们。热乎乎地下了肚,浑身暖暖不自觉。

    吃过饭没多久,姥爷就戴上了他的草帽,到羊圈去了。弟弟往新房去了。我到新房取出相机,跟在姥爷的背后,准备往时光的深处走。

    姥爷吆喝着他的羊群,驱赶着它们走向日的尽头。也许他觉得我太稚嫩,太像温室里的城市花草,经不起风吹雨打。他不住地叫我回去,还一边用柳条抽打着不随群的羊。

    那柳条抽打在我的身上,驱逐着我,让我回到城市里那个现实的家。我站在那里,风吹雨打。

    (四)

    不管风雨多大,路还是要走...

    姥姥在地里,弯着腰,引水溉田。我,在一旁,像是被滋润的青菜,菜叶上的伤口不那么明显。

    摘了几苗新鲜的菜,挽上一箩筐儿岁月,我们向暮色作别。

    新房,新床,新青年,朦胧的睡眼,什么都看不见。直到灶火腾升,他才一摇一散晃晃悠悠地来,举着新的手机;那放羊的老“青年”,搁下他的草帽,坐在桌的一边,生的一面。饭端上桌,老“青年”一手托着碗,一手攥着筷;新青年一手抱着他的“奏章”,一眼盯着老一辈给他盛上碗的饭菜。我在一旁,看见那碗里泛着光,光里有盖好的楼房,有美艳的新娘。也许明天新青年就托着碗里的关系上岗,不知道那时候他还会不会彷徨。

    会不会彷徨?

    夜里,弟弟又守着他的剧向晚,过夜。我在隔壁的炕上,不知去向。

    回过神来,人间早已大亮,牧羊的人已不知去向。弟弟笑我怎么没有随去放羊,我只是在他的一旁,却不知了去向。

    午上,姥爷赶着他的羊回来了。同时,赶来了一只不知从何方来的刺猬。

    (五)

    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客,被狗刨弄着,它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不敢出头。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爪牙,外面的铁锹在守着他...

    好不容易,我才用铁锹把它从狼狗的爪牙下撬了出来。它畏畏缩缩地探出脑瓜,尖尖的鼻子紧促地嗅着这陌生的人间。院子里,我把它放下,它开始放开蹄爪探寻方向。它蹿到了瓜丛中,绊在了瓜藤上,抽不开身。也许是它听到了人们在探讨它的未来,故意乱作一团,趁乱打听情报。也许它就不该乱闯人间,这里烟火升天,那往上去的便将是它被撕离肉体的灵、被滚滚沸水吞噬的仙。

    人们你争我夺篡改着客至此方的它的命途,对它而言,到哪儿都一样。不过是口不同的锅...

    我插在这一口口张开血盆大嘴的锅之间,似乎此刻我便就是那乱入人间的它,迷失在了那烟火盛开的季节。

    姥爷把它让给了弟弟,弟弟准备将它作人情馈礼,煮熟了,一锅汤端给他的堂兄。听说他堂兄的胃口不好,总是什么也吃不下。这倒是稀奇,这个世间的人胃口向来好得很,什么都吃得下,像他堂兄那样的大概是不多见的。什么鸡鸭猪羊牛不过都是一道道香喷喷的开胃小菜。一只小刺猬在人的面前,它的生命也许连那纸上画了张人脸的票子都不如。

    “放了它吧。”我对弟弟说。弟弟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羊圈口,铁锹上,我举着它。羊们都挤在圈的另一边,一双双眼,盯着那满是刺的它。它才不在乎什么羊,什么人,他望着大地。也许此刻它想着它的家还有守候它回家的妈妈。

    总有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客人会打乱你的计划...

    一辆皮卡,两个人。羊圈口,我来不及将它放下,那二人已好奇地凑了过来。也许它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它从铁锹上迈出步子,垂在了地上。

    姥爷刚好回来,转手就“好心”地要将它送给那两人。其中一人没什么兴趣,一人兴致勃勃。姥爷很老道地跟那人说:“这刺猬可是好东西,你们年轻人不会闹。”他看了看羊圈里的它,“你要吃它可不容易,我告诉你怎么弄。”那人忙附和:“怎么弄?”姥爷笑道:“它不是满身刺,又往回缩吗?你用脚狠狠地踩它的后背,这会儿它小脑袋就伸出来了,你一刀砍下去,记住,要快!这样才能砍死他。”

    ......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话我一句没听,外面似乎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我像它一样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铁锹上血迹斑斑,圈里的羊躲在一边,呆呆地目睹着这一切。接下来,它们是否也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看到了烟囱中向上直升的炊烟。

    当天我就离开了姥爷家,坐上了回城的客车。车座上,我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原野,那里有一个小孩儿光着屁股在追着蝴蝶。眨眼之间,小孩儿已经被车子甩在了一边,再也看不见了。我盯着车窗出神了许久,那把铁锹突然立在了窗头,透明的玻璃窗上往下渗着鲜红的血……客车开了好久好久,车内的人事没有丝毫呈现。我坐在那个角落,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铁锹一动未动,守在一边,似乎再过片刻就要将我抛向腥臭的屠宰场,施以斩头之刑。就在我惊恐万分、无以慰藉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到站了。我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提醒自己,没有什么地狱,这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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