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不老,实际上是个八五后。长期赶会摆摊卖炸货,劲风吹过老牛的脸皮,无情地留下一道道褶皱;曝日晒透老牛亮堂的脸颊,均匀染成酱油色。赶九月会的时候,我被摩肩接踵的人群往前“推行”,气喘吁吁闪到他的摊位,驻足片刻,他抬起头竟然认出了我。
“筝?”他兴奋地捞出笊篱,敲着黑乎乎铁锅沿喊我。
“你是?”太尴尬了,我竟然不认识他了!大脑飞速筛选出成千上万个人名,最终一个也没有对上号。
“咳,我是老牛啊!咱俩初一同桌!”
“唉呀,你看我这记性,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成熟。”我笑着和他寒暄,老牛的往事也跟着诱人的炸鸡一同浮出。
老牛本名牛向阳,是个很“轴”的人,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老牛我俩相差五岁,竟然能上一个班!2001年,十岁出头的我上初一,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就是年过十五,留过级的老牛。他人高马大,嘴巴上边留有一撮胡须,看起来憨憨厚厚,大家都叫他“老黄牛”。他早上四五点进班背书,晚自习下课追着老师要试题,所有人都佩服他的劲头,挑剔的老班也日日夸赞老牛,老师们都觉得他一定能考上高中,上个好大学,就在老牛一飞冲天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到来,改变了他的命运……
女孩叫惠薇(是真名,隔了多少年我记忆犹深)浓眉大眼,明媚皓齿,个子高挑,形象出众,从小在矿区长大,说着一口洋气的普通话,我等农村女娃,站在人家面前,自惭形秽,仿佛丑小鸭望见白天鹅。太优秀的人,往往会被孤立。这姑娘在原来学校不受待见,转过来本想好好学习,结果却无人沟通,老班指派老牛一对一辅导她学习,老牛嫌耽误时间,总是不情愿地甩脸子,我这个小同桌看不下去了,偶尔还会调侃老牛不懂得怜香惜玉,惠薇情商高,时不时跑过来感谢老牛两句,时间一长,老牛铁石心肠化作似水柔情,动了真感情。
北方冬至,教室里冷的像冰窖,早进班的同学升起了煤炉子,老牛裹着厚重的军大衣蹲守在门口,路过的同学们向他投入奇怪的眼神,一会儿,惠薇小跑过来,老牛一跃而起,张开大衣把她裹了进去。在那个男女生多说几句话就会红脸的年代,老牛的这一举动可谓超前,教室里一百多号人欢呼起来,惠薇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老牛的怀抱。
“牛向阳,你在干啥?”一声低沉的吼叫在老牛背后炸开,他吓得松开了手,愣愣地扭过去头。
“牛向阳,惠薇,跟我来!”班主任老范板着脸,把二人叫到隔壁办公室。
吃过早饭后,老牛这个书呆子一下子在学校出名了!惠薇本没有错,忍受不了背后的指指点点,第二周转走了,她走后,老牛的脊梁塌了下去,无情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手里写的,嘴里念叨的,都是惠薇……
老牛就这样滑倒了中游,滑到了初中毕业“家里蹲”,想起来,唏嘘不已,甚是可惜!
“老同桌,这袋鸡叉骨刚炸好,趁热吃!”老牛热情地招待我,我客气地推辞,他不乐意地递过来,“吃吧,客气啥,我还想请你帮忙呢!”
“有事直说,尽力帮忙。”我敞开鸡叉骨口袋,掏出一块吹凉,送到儿子嘴边。
“能帮我打听一间两居室出租房吗?”
“你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家,现成的。”我拍拍胸脯,向他打包票。
“这是我的电话,你记着,有空和我联系。”我快速念给他电话号码,待他存下后,离开了摊位。
日子像旋转木马,在身边来回不停。偶遇老牛这件事,我很快忘记了,十来天后,一个陌生外地电话响起。“老同桌,你家在哪里?我去看看房子。”嗬!是老牛的声音,我发给他位置后,一小时后,他登门了。
“二楼有一套两居室,独立卫生间,水电齐全,你先看看。”我指着楼梯,老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
“地方还行,挺干净。事先声明,我住不长,估计也就三两个月。”
“没事,尽管住,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八卦一下,你一个人住?还是和嫂子一起住?”
老牛嘿嘿地笑,也不回答,下午,他拉着不锈钢餐车和一堆锅碗瓢盆住了进来。
后晌到半夜,他去公园门口摆摊,上午我偶尔能和他打个照面。那天刮起了七级风,他打扮利索,站在门口像是迎接重要人物的到来,隔着门缝,我双眼牢牢锁定老牛,一定要挖出来他“背后的故事”。等啊等,一个高挑靓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我看的目瞪口呆,天啊,见鬼了,这熟悉的脸庞,难道是她?
顾不得偷窥被老牛质问,我冲了出来,拉起她的手询问,“你、是、惠薇?”
她疑惑地盯着我,老牛拽开我的胳膊,宠溺地将她揽到怀里,“你看错了,她是张丽,我的女朋友。”
我痴痴地盯着两人上楼的背影,老牛啊,老牛,你还是忘不掉心里的那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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