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上海站至盐城的高铁按正点运行，十一点四十分和谐号列车徐徐向前滑行。列车员关闭车门，提醒乘客将行李箱、背包放在座位上方，从一号车箱过道向后走去。王哥买的站票，他从后门进入来到最前排，见一名带口罩的乘务员从前进门来，连忙把手机上的购票信息让机务人员瞧见，以确认自己乘坐的列车安全无误。他见2C位置空着，估计是下站乘客购买座位，打算先坐一程。
半个小时过后列车抵太苍南，一位戴眼睛的年轻姑娘从过道走来，柔声细语道这个位置…..噢，对不起，王哥望着一手推着皮箱的姑娘起身让座。他见1F空着l D坐着一位妇人。她示意王哥过去坐，并说这是乘警的特座没卖票。妇人说她64年的，新年一过六十岁。老家在常熟农村，独生女在上海打拼，女儿是丁克一族不结婚不要小孩，她住在女儿的租房里，生活上母女相互照顾，买了十五年的社保一月千余元不够零用，平日做个家政再赚点生活补贴。
年龄也不小了，到了该享受的日子了。王哥对妇人说道。
没有办法啊，女儿三十多岁了，对她的想法不能理解，也说服不了，只好尊重女儿的决定，也许再大些会有所改变。
女儿十五岁那年我和她爸分了。老妇人接着说，她带着女儿相依为命，供女儿读书上大学，她感叹上海高昂的房价让女儿压力很大，十几年来一直租房蜗居在十几米的平房里过日子，至今还买不起个小房子。
常熟站到了。列车员播报着到站的站名，妇人忽然想起要下车，她匆忙从货架上取下两个行李包，移动走向前车门。
02
从太仓南到常熟、张家港、东台，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忽闪而过的窗外画面中，渐渐从城市林立的高楼延伸到周边的农村田园乡景。一幢幢小洋房散居在田间地头，或聚集成一大片或沿一条道路两旁而立，纵横交错的道路俨然有小城镇的规模，那些精致美观的农家小院被不锈钢栏杆围起，院里停放电动车、小汽车，展示着江苏农村小康富裕的新气象。那大片平整的麦田里，刚则被一场雨雪天气肆虐的麦苗一下失去了青春的活力，矮矮地贴着泥土。落尽树叶的绿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杆，任凭凛冽寒风的摇摆。几分萧瑟荒凉的寒冬腊月里，从车站不断涌动的人流车流中，明显感觉出漂泊在外的异乡打工客急促回家过年的脚步声响和怦怦跳动的心脏。
到站了，虽说动车也还是有些格蹬一声的震动晃起。在找不着出口时最好的办法最随逐逐流，紧跟着大队人马穿过道、上电梯，在站台前广场寻个有标志性建筑的地方，叫一辆出租车，从市区到乡镇，再到一个叫高柳村的偏远村落。一路走来，狭窄的乡间水泥马路连让个对车都十分困难，这让司机师傅叫苦不迭，嘴里咕噜看后悔不该走村串户的消磨时间。
见女儿女婿站在路边，王哥叫停出租车机，他见一幢熟悉的三层洋房出现在公路右侧，推开车门，在行李箱咕咕隆隆的滚动声过后，王哥看见亲家在房前拖动修理他的电瓶车。
亲家你好，可真忙啊！王哥说活的同时已站到老高背后。老高转过身，忙放下手里的嵌子梅花起子，亲热地招乎王哥进屋。
一路辛苦了，又饿到两点钟，喝点热茶。招乎王哥坐定，老高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递给他。王哥说，亲家比那年女儿结婚时来消瘦多了，皮肤也变得黝黑了，两鬓白发增了少。上了年纪，也不要太辛苦打工，身体为重。老高说农活繁杂，忙完了那几亩地里庄稼，大部时间打着散工。亲家母喊着开饭，王哥主动搬挪椅子，摆放碗筷。一桌子菜没有山珍海味，却也晕蔬搭配、出自无公害自家菜地，亲家俩边吃边聊、互敬几杯，眼看一瓶“海之蓝”白酒快见底了，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03
这是高柳村一条公路的主干道，中间一条白漆线将道路分割成双向车道，沿路两旁建造的小洋楼一字排开整齐划一。之所人称为洋房，它不象中国北方地区山村民宅散落在沟沟洼洼开出来的一块平地上建造，王哥记忆深处的家乡民房只是用钢筋水泥玻璃垒起，大多外墙并没粉刷，更不说贴上墙砖修个斜坡屋顶。或者说一样是楼房，却在品质和建筑风格上相差甚远，仿佛象两位少女一个看上去小巧精致十分养眼，一个看上去衣着不整，穿搭也不协调。
老高的家是一幢三层的洋楼，房屋四周的空地种植了小白菜、菠菜、蒜苗和蚕豆，单独的一间厨房外修着一个水池，水却是手摇铁棍上下起伏从地下水倒引上来的，洗衣、掏菜、冲车用起来挺便利。大几百平的一幢房平日住着老高俩口子，实在有点奢侈。好在他们选择中层二楼作为住宿生活区，设卫生间、四个卧室和客厅。一层为养蚕室，三层没装修，堆积着一些陈年旧物遗留下来的破铜乱铁，实在是有些浪费。
亲家母在水池旁洗围裙麻布之类，她双手用力下压，一股地下水花花地溢出水管，微徽地冒着热气，她拧干枕套衣物的水份一件件搭在两钢管之间的铁丝上，平拂了几下胸前溅湿的围裙。这时，孙女踏着滑板车忽地撞到她怀里，一声奶奶好让她双手搂住兴奋不己的孙女，她满脸的幸福深藏在坳黑的褶皱里。
爸妈姥姥开车去市里买年货去了，八岁的孙女然然一刻也没闲着，奶奶一面洗着衣服一眼盯着孙女，尽量让她在视线可控的范围内，一辆辆疾驶而去的车子从房子东侧公路上忽地闪过。卷起一股灰尘。
下来，到场子里玩，不要上公路。亲家母扯着嗓子用低里瓜啦的江苏话吆喝着。然然一边应着一边和房后的小朋友求求比赛滑板车技，滑累了坐在小木凳上又换上溜冰鞋，刺溜一声又飙出几丈。一陈哈哈大笑传来，奶奶的心悬得老高，赶紧放下手里洗着的厨具撵了过去。
夜幕悄悄地走近村庄，一辆小车朝门前驶来，然然看到是爸爸的车，连忙迎了上去。她双手提着给爷爷买的烟酒，呼哧呼哧的丢在一楼客厅的方桌上，又跑出去抢先拎着烟花爆竹，满满的一大箱她实在挪不动，搬了几步又扑通一声掉在地面，索性坐在箱子上哈哈地笑起来！
听到了爷爷的说话声，然然迅速地藏在门后，她想给爷爷一个惊喜又想吓唬一下。当老高进门的那一刻，然然迅速跑出来以嗨的一声大叫让亲家惊恐不已，一串笑语过后然然抱着一条中华香烟和天之蓝白酒礼盒，塞到爷爷的怀里！王哥听着亲家的里瓜拉一阵播报，似懂非懂地递上一支香烟。
乡村的夜宁静而安详，房东边的村级公路停止了一天的喧闹，听不到一点鸡鸣狗叫声，偶尔乌乌的寒风敲击着封闭不严的窗户有吱吱的响动传进卧室。王哥靠在床头，刷着抖音视频，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04
早晨一觉醒来，从窗帘的空隙间透岀微弱亮光照进二楼房间，王哥习惯性看看手机时间，才五点一刻，可对面床上亲家床上被子叠放整齐，不知何时他已经悄悄爬出暖被窝。
象一年中的每一个清早一样，亲家举起扫帚把房前屋后清扫一遍，与以往不同今是2023年最后一天，是传统农历大年三十，他洒了水打扫尤其细心，然后把客厅侧所和厨房里的生活垃圾倒进公路旁的塑料桶内。
亲家母正在煮粥蒸包子，柴锅灶里红彤彤的火苗直往灶门外窜。喂，准备好了。亲家听到老伴的呼唤，收起手中的拖把，朝厨房走近。他端起两盘薯粉和豆腐放在客厅已摆好的大方桌子上，又端来鸡鸭和白鱼，在香炉里点上几株香和蜡 烛，他自己率先跪在小凳子上双手合十跪地三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又喊老伴儿子孙女一一跪拜，在每个家人作揖礼拜的同时，方桌前的瓷盆里点燃起枭枭香火，一股熏人的烟雾弥漫在堂屋内。老高说这种隆重的的祭奠活动在本地十分兴盛，家家户户堂屋前放着供奉的长柜，用以纪念本家已故先辈祖宗，保佑后辈儿孙人气兴旺发达。
每个家庭都要举行这种虔诚礼拜吗？王哥事后问道。当然，且这种仪式选在年三十的早饭前举行，那些鸡鸭鱼肉供品在早餐桌上可以食用，人人品尝，寓意免灾保平安，保身体康健，保事业爱情顺风顺水一路合意。王哥想这在家乡广大的北方地区并无这个民间风俗，祭祀已故父母先辈大人到坟前送去纸钱，放鞭炮作揖，以示父母长辈的生长养育之恩。
亲家说早饭后再带上纸钱鞭炮去坟地跪拜本家长辈，完毕后去土地庙再拜土地爷，祈求土地爷保佑农民兄第四季平安风调雨顺，保粮油作物五谷丰登免遭自然灾害。
贴完对联、再挂灯笼，亲家忙乎着屁股没一点着地的空。
吃.. 饭…啦…. 孙女然然是个传话筒，甜美的大嗓音传到二楼。过了腊八就是年，这年的重头戏当属团圆饭，亲家老两口为了这满桌子的菜品可算累弯了腰。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他们客气地谦让入席就座，热情招乎我们吃菜喝汤。然然，给爷爷敬个酒，一年到头辛苦了，祝他过年好，王哥提醒宝贝孙女。奶奶不喝酒，让她用点菜，王哥老伴笑盈盈接上一句。
肚肺汤是一道地方名吃，软糯香甜的年糕象征着年年发财、步步高升，大鲤鱼象征着连年有余，热情好客的亲家引导王哥吃这菜喝汤，嘴忙得停不下来！
一起喝一杯，敬一杯陪一杯。亲家俩你让他他让你，两个人脸色由黑变黄，由黄变红，最后变成猪腰子色，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去院子里晒太阳！
夜幕刚刚落下，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从四面八方滚滚传来，远处几百米的高空散发着七彩的霓彩之后，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似暴雨前的惊雷轰的一声炸响；近处邻里街坊大门前彩灯高悬，冲天炮轮番上演。亲家右手拿着打火机，格蹦一声慢慢将火苗挨近一桶烟花的引子，几秒钟刺刺的燃引过后，亲家连退好几步，礼花直冲云霄散落出五彩斑澜的景象，孙女捂耳来回蹦着惊叫，王哥举起手机按下视频健，录下难忘的瞬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沿着乡间公路，王哥漫步溜达，他凝视鄂西北的家乡，心升无限感概。这个大年夜没能给父母双亲送去纸钱，孝儿日后一定加倍补上。你们长眠在老家那个半山腰间，唯愿在这万家灯火团圆之夜，也能享受盛世的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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