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二十四年。
寒冬,又是一场大雪。
外面早已站满了看客,一个女子着红色舞衣站在十米高的舞台上。一个月一次的舞会每次都是人满为患,风雪无阻,只为目睹佳人的舞技。雪花簌簌,衣袂飘飘,当真是倾国又倾了城。
舞毕,看客散去,女子在寒风中走下舞台,有人递来一件披风:“天冷,姑娘穿上驱驱寒。”男子书生打扮,披风看上去有些不堪,颜色褪去。男子的手在发抖,他不确定女子是否会接下。
谁知女子朝男子妩媚一笑,接过披风,道一声,“谢谢。”
“明日天鹊桥上来拿披风。”
男子付傅文苦读诗书,却每每不得志,如今七年了连个进士都不曾考进。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为何那么多达官贵人向我示好,我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而他只是个落魄的穷书生,我却对他倾心。
一件披风,就让我对他动情,连阿妈也说我傻。
你可想好,愿跟他走吗?我看他面带桃花,必是薄凉之人。阿妈说。
我望着他,此生不负?
此生不负。
好。我把手交给他,也把我的一生交给了他。
阿妈,我不悔。
从此我一心照顾他的起居,他日日苦读,终于在北齐二十五年考入探花。
谢谢你,舞娘。
三年,他从探花坐到兵部待郎,而我却不曾料到我们的感情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变化。
直到一天,一个女人闯入了我家。
“让那个舞伎出来。”下人不敢阻拦,任由来人胡闹,或许她们是知道的,整个付府不知情的怕只有我一人罢了。
何事?我遣散了所有下人,整个院子里只剩我与她。
她仔细打量着我,冷笑一声,哼,果真是倾城的容貌,难怪那么多臭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只可惜没生在好人家,天生一股下贱命。
你到底是何人,所来又有何事?
她对我早已不耐烦,目光如炬。付傅文早就不要你了,你还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
是吗?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起。
此生不负?
此生不负。
我相信阿郎定是真心待我。
倘若他当真不要我了,我也要听他亲口说。
当真是不知廉耻,她愤怒离去。
在阿郎未休我之前,我还是他的妻子,谁也不能让我离开。
我的心有片刻的不安。
元宵佳节,烟花绽放,我抬头望去,一簇一簇的烟花燃得绚丽,只是,一瞬间又消失殆尽。烟花下映着一个孤影,孤独,孤独到寂寞。我轻抬玉腿,慢慢走上府邸最高的亭子,一舞倾城,曾经看客为了看舞娘一舞,不顾风雨。如今舞者只舞娘一人,看客也只有舞娘一人,人世间的一切烦恼我已不愿再去想,舞至高潮,忘乎所以。
舞毕,亭下多了两人,阿郎,还有一人依偎在阿郎身边。
阿郎,你来了。
舞娘,我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不会让舞娘一人舞。我伸出玉手,阿郎没有片刻的迟疑向我走来。
阿郎,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别忘了你兵部待郎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身后有人呼喊。
阿郎不理,仿佛在这长亭只有阿郎与我,再无其它。
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他却骤地停住脚步。
此生不负?
他不应。而当年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泪顺着我的脸庞滑落,一阵急风而过,身体被人用力一推,顺着急风坠落。
夜,很冷,怎冷得过心。
阿妈说得没错,他终是薄情之人。
而我还能说,我不悔吗?
阿郎……
许是上苍垂怜,亦或是要给我更多的苦难,我竟大难不死。
自从长亭坠落之后我双腿已废,只能坐着轮椅,只怕今后再不能舞,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他终是不忍给我最后一击,那个女人也不再为难我,她曾恨我的舞技,如今我双腿已废,以然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她堂而皇之成了这座底邸的女主人,我则被关在阴暗的柴房里,终日不见天日。
阿妈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我的糟遇,带着四五个仆人到付府要人。多日不见光亮,一时适应不了,眼前一黑,昏倒在阿妈怀里。
醒来时,我在自己的厢房,阿妈在床边抹着泪。
阿妈,别哭,舞娘现在在阿妈身边,阿妈也在舞娘身边,这样很好。
阿妈会保护舞娘,不让舞娘再受任何委屈。
付傅文,该如何处置?阿妈问。
不用了,此生我不想再见他。
舞娘。
不用多说,阿妈,就当我从未遇见过他。
阿妈不再说话,只是心疼地抱着我。
我不想为难他,可他为何一定要逼我。
那个女人带着付傅文和几十个打手向阿妈要人,看来那天阿妈带我离开付府一定有过不愉快。
他们人多势众,阿妈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在带走我和阿妈时,我看见阿妈向空中点燃了一支信号。
阿郎,是你逼我的,休怪我无情。
救我的援兵很快包围了整个付府。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呼。
我本是北齐的三公主,当年额娘生我难产而死,皇阿玛心生内疚,对我格外宠爱,我却受不了宫中的诸多规矩,离开皇宫自力为生,皇阿玛允了,并让阿妈——我的奶娘贴身照顾。
我在付傅文和那个女人惊讶的目光中离开这座府邸。阿妈留了下来。
我没问阿妈,从执行的人员中我得知,那个女人被阿妈处死,付傅文将押往边境,一生忍受劳役之苦。
付傅文被押走的那天,我去送他,纵使他薄凉,我却不是薄情之人。
轿子没有落地,隔着轿帘,他说,舞娘,对不起。
阿郎,你好自为之。
从此萧郎是路人。
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一滴一滴,每一滴都落进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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