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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曾说过一句话:“从21岁到36岁,这就是我的生命。”他的生命在36岁时已经结束了。
有的人幸运,是因为他活的足够长。
司马懿把曹家的孝子贤孙们全都熬死,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春天。
“周公恐惧流言日”,周公活得也足够长,等到把权交给成王那天,终于得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有的人幸运,是因为死的足够早。
孙中山先生之所以能在大陆、台湾,乃至华人世界里成为近乎完美的“圣人”,在于他完成了革命先行者的使命后即离去,把摘桃子的事都留给了后人。蒋介石的生命如果结束于1945年抗战胜利后,那么他将又是另一个孙中山。
汪精卫刺杀载沣失败后被捕,如果当时被处死,历史课本上必然会多一个“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的革命英烈。
有的人的不幸,恰恰是活得太久,错过了自己的时代,却又不甘寂寞和落伍。
李敖就是这样的人。
他最著名的作品《北京法源寺》,其实就是在写自己。他在书中最后借李十力之口这样评价康有为:
“你的不幸,是你一生都跟这死老太婆(慈禧)密不可分。你同她好像是一块硬币,两人各占一面,她朝天的时候你就朝地、她朝上的时候你就朝下、她走运的时候你就倒霉,你生来就和她完全相反,但又被命运硬铸在一起,难解难分。如果同铸在一块硬币上的比喻恰当,那么,你和她正好一体两面,代表了你们那时代,如果没有了她那一面,这块硬币,也不能在市面上当一块钱用了。”
你们被命运硬铸在一起,这就是说,尽管你们相反,有荣有枯,但你们属于同一个时代,也象征同一个时代、也构成了同一个时代,如今她那一面没有了,你这一面,代表的只是断代,不是延续;只是结束,不是开始。
康有为就是李敖自己的象征,李敖的西太后就是老蒋和小蒋。
李敖80多年的一生是应该分开来看的,前半生他作为威权时代伟大的民主斗士,履历近乎完美,国民党给他的牢狱之灾,反而成了他雄厚的资本,关于英雄的种种壮举和悲剧,都可在他身上得到印证。他敢于挑战权威,在一个只讲政治正确的时代活出了个人价值,他不愧为民主和自由的先躯。
他凭自己的才学,以一支笔对抗国民党,一天写一本禁书,不怕坐黑牢,为社会的进步、言论自由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和贡献。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台湾启动民主转型,从威权时代转向民主时代。威权已经不在了,但李敖还在。当梦寐以求的民主时代到来以后,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他的思想和思维还停滞于旧时代的黄昏。
李敖曾如此说胡适:“别看他笑得那么好,我总觉得胡适之是一个寂寞的人。”
他也是一个寂寞的人,但更是一个不甘于寂寞的人。
李敖和胡适一样,都曾经是时代的先锋,但不同的是,当他们的时代过去的时候,该交棒的时候,有的老年人却不愿意交棒,李敖就是一个不太愿意交棒的人,他不甘寂寞、转换矛头,想继续做以前的自己。
没有了靶子的他将目标转向影视明星,变成了揭短、骂架、娱乐大众,他的晚年与前半生相比,沦为另一副情景,从“斗士”沦为了“小丑”。
世间事,毁誉总是相伴的。他为自己博取的每一分关注和声名,都必然伴随着同样分量的骂名。
一体两面的李敖,才是一个真实的李敖。
真正的李敖,早在30年前就已经死了。
个人之于历史、个体之于群体,永远都是渺小的。李敖再狂,也难逃被时代碾压这一宿命。
有人说:“他不在了,那个时代也就不在了。”
其实,他的那个时代早就不在了,他只是一件那个时代的古董,可供参观和展览,但已经没有当初的功能了,失去了另一面,他就不再是一块钱了。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产物,但时代是永远向前的,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做丝毫的停留。
李敖不是没有对此做过思考,他借用梁启超的话说:“不惜以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开战。”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李敖只有上半场的黄金时间,下半场已经是垃圾时间了,他的生命在30年前就已经结束了,虽然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是他的局限和遗憾。
李敖之狂傲,全仗他的才学,他自诩500年来白话文前3名,牛吹的有点大,但你不能不服,他的确胸有万卷书、口若悬河、妙语无数,学问不是常人可比的。
李敖一生著作虽多,但真正有长远价值的并不多。作为大师的李敖,他的学问无可质疑,但他的确欠大家一本真正的大书。如果他晚年能潜心学术,哪怕像陈寅恪先生研究柳如是,或许能够不留下那么多遗憾。
人无完人,对于李敖这样的人物,盖棺也是难以论定的。去评判一个人容易,但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呢?他已经比大多数人要活得要真、要有价值多了,我们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去评判他。
在这里想说的是,李敖绝不仅仅是台湾的,他是整个中国的乃至整个世界的。他的意义,现在还没有真正完全显现出来,二三十年后,李敖的价值会越来重要。
最后,用李敖先生自己的话来结束这篇短文:你们曾看到我青年的梦幻、中年的梦碎,却未必看到我老年的梦境,我老了、我走了、我不会再来了。
或许,还没有人能够真正地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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