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人

        实话实说，我对云南人的评价不怎样。他们普遍黑瘦，皮肤粗糙，个子矮小，长相粗鄙，穿着土气。可是，他们鄙俗的外表下有着精明的商业头脑，让你一不小心就着道。

        一下飞机，就有好几家旅行社追着我穷追猛打，直到我恶狠狠的甩了一句：“如果我要跟团旅游，我就不会出来。”他们才不满又悻悻瞪我一眼，停下脚步。可在西双版纳，我感觉已经防无可防：西双版纳人民全是导游。酒店客服是导游；扫地的清洁工是导游；出租车司机是导游；普通的行人，你若凑上去问个路，会发现他还是导游。于是，我就去询问路边的警察叔叔，他很好，热情地为我介绍景点和路线，完了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迅猛，“刷”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旅游传单对我说：“我也有车，包车去很便宜的，我给你安排路线，很划算的。电话号码在上面。”啊！我是什么？一块游走着的消费生物？是否整个西双版纳的人都知道我要去旅游，要去消费？我怀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凉看着他。尽管西双版纳的香蕉菠萝芒果那样水灵，那样甜；橄榄坝有点静谧的小清新；澜沧江夜景绮丽繁华；基诺山寨确实有点神秘感……可每到一处，我都有点闷闷不乐。

        去哈尼梯田的路上，司机扯着喉咙，呼来喝去地安排游客的位置。他一厢情愿地把他的车座分成三六九等分别分派给他看着顺眼的和不顺眼的人。我很想跟他说：“啊！大哥，你就别瞎折腾了，这车里哪一处不是脏得要命臭得要死呢？”一路上，他苦苦劝诱我们租他的面包车去看梯田，他说只要四百，很便宜啦。（估计这也是他把我们安排到前排的目的）其实后来我们坐旅店老板的车去，只收了我们八十块的油费。大理的白族人已经演化成精，从大理到丽江再到香格里拉，到处都是白族人的饭店银庄。在大理古城，我向一个买菜的大婶问路，结果她把我带到一长窜车子前让我包车。长相凶蛮的纳西族男人和爱佩刀的藏族男人让我敬而远之。云南之行，多依树之前，我一路防着，一路烦着，一路恨着……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当地人说一句话。

云南·人

        哈尼多依树梯田的影友恋客栈的老板娘，是个黑瘦的中年妇女，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女儿才六岁，她告诉我，她的大儿子在上大学，还有一个十三岁的二女儿，但是只有小女儿是亲生的，大儿子是丈夫死去的前妻生的，二女儿是捡来的，哈尼族人重男轻女，生下女儿后扔掉，捡她的时候，她是婴儿，她是姑娘。她说二女儿最听话，成绩也好。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显老，我问她辛苦吗？她笑着说：“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那天上午，她开着她的破面包车载着我们在梯田的盘山公路上跟着太阳追（因为那天下大雨），就是为了不给远道而来的瑞士小伙罗林和我们一家留遗憾，因为下午罗林和我们都要离开。其实如果那天看不到，我们是可以再等的，再等的话就可以在她的客栈多住一夜两夜，而时下正是哈尼梯田的旅游淡季，她的客栈远未满员。

        我们尽情观赏了老虎嘴等几处的梯田，下午离开多依树时，天空又飘起雨来，高原的天空凉凉的；可我的心被善良和温暖包围着，我有点舍不得，主动问老板娘要了一张名片，她叫蔡小梅，小梅姐，祝你幸福！下次来多依树，我还会找你。一定。五年过去了，我没有再去云南。但我常常望向彩云之南，在心里祝福小梅姐！祝福他们一家幸福安康！

云南·人

      出租车把我们下到昆明东站附近的“小四川客栈”前时，看着狭窄的店面和老旧的房屋，我简直想发狂，虽然早知这一带刚刚开发，是城乡结合部，条件很差，但也没料到差到这步田地，女儿已经饿得走不动了，只要九十元的住宿费让老妈心动不已，我决定住下来。

        一个头戴大檐帽，长相粗鲁表情呆滞的男子，坐在楼梯口，端着一大碗，不，应该是一大盆炒饭，在那里吃啊嚼啊。他让我想起桑菲尔德庄园的神秘，又让我想起敲钟人卡西莫多的丑陋。晚上他来帮我们加垫絮，女儿差点尖叫起来，取下帽子的他，脸上有一大片烧伤（烫伤）的疤痕，于野蛮之中又添了几分狰狞，幸亏是店主的小儿子陪着一起来的，小孩七八岁，很活泼，和他很熟，一点也不怕他，他好像很宠爱孩子。这点让我放心不少，说不定他是孩子的叔叔亲戚之类的呢。我还是想探探他的来路，谁叫我们是老弱病型的三人组合呢？          一身油腻的老板正在修理广告牌，他是成都人，来云南已经十三年了。他告诉我这个人是他捡的，他前先年在另一处开饭店，这个人坐在他的饭店门口，他给他饭吃，他就天天吃，他就天天给，后来他不走了。他脑袋有点问题，只知道自己是四川南充的，妈妈死了，爸爸病了，自己点蜡烛时不小心把房子烧了，然后就被人带到了云南，然后就成了乞丐，其他的什么也说不清。老板说：“看着太可怜！他能做一点简单的粗活，不走就算了，反正饭可以管他吃饱，每年给他买几套衣服，偶尔他也抽抽烟。跟着我七八年了，他不想回去，有机会我还是想帮他找找老家，让他回去见见家人。”老板说得很轻松，其实我相信那本身不会轻松。要不然昆明那么多饭店怎么没人收留他呢？这么一个恐怖的人，（至少外表很恐怖）来店里的客人怎么看？他的妻子孩子怎么看？（他有一个年轻秀气的妻子）邻居和同行会怎么看？

云南·人

        那夜是我们到云南后住的最差的一夜，我几乎彻夜难眠，但我并不后悔。第二天我们从石林回来，我对母亲说：“还是去小四川吃饭吧！”母亲心领神会。

        这个世界还不太冷，所以我们也要添一份热。

        感谢云南之行，感谢云南人，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没有绝对的善恶，也无绝对的美丑：哈尼族人，改造梯田，勤劳智慧，但是重男轻女，不负责任；白族人，精明强干，带动了大理丽江旅游经济的发展；小四川一身油腻，危难关头，却有一副古道热肠；就连我所害怕的“恐怖哥”，他不是也憨厚地宠着孩子吗？铺完垫絮后，听到我那句真诚的谢谢，他露出满嘴的黄牙，嘿嘿笑了，这一笑，质朴纯真；这一笑，是对人间温情与尊重的渴望。

        再见,云南！再见,云南.人！你们，都还好吗？

        此生，可以再见。此生，希望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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