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里后,花队就一直对着那个翻糖蛋糕发呆,纳米存贮器交给了老四眼做技术处理,里面放了些什么还不清楚,但这既然是张伯伦花心思留给我们的,我想里面应该不会是些没用的东西。
花队出神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我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了她身边:
“你一直看着它干嘛?”
“想事。”花队干净利索地给了我两个字,似乎不想跟我说话。
“你认识那个田以敏?该不会是嫉妒吧?”
“嫉妒你大爷”,花队白了我一眼:“你会嫉妒你自己吗?”
我这才知道田以敏是花队的本名,不由得一惊,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名字,除了我生父和养父,只有张伯伦知道”,见我不说话,她自顾自地讲述起来:“我知道张伯伦一直都希望我能原谅他,可我一直用以前那点事要挟他,他能这么任我摆布真是怕我抖他的事儿么,他也许是希望这样我能回心转意。”
“Rookie又是什么故事?”我问。
“警校的时候不让谈恋爱,我们唯一偷偷见面的方式就是在警犬训练基地做志愿者,当时有条退役犬叫Rookie,我们照顾了它的晚年,送它离开,还约好将来一起养条狗,就叫做Rookie。”花队幽幽地说,嗓音有些哽咽,我并不了解当初那个张伯伦,我认识的他可也算是个衣冠禽兽了。
“听起来和现在的张队不像一个人。”我嘟囔着说。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的,可能他本性就是个追逐名利的人吧,没毕业就去干卧底争着立功,后来再遇到他我才发觉他不完全是一身肝胆,是为了前途为了爬得更高。这不是我上警校的目的。”花队摇了摇头。
“那你上警校是为什么?”
“生父和养父都是部队的人,我想参军,但老花头死活不让,警校是退而求其次罢了。”
花队从没跟我说过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见识到花队身上这柔软的另一面,我有些抑制不住的心动,这个女人开始全方面的吸引我,迫使我想要正视自己的感情。
老四眼没花什么功夫就解开了那个纳米存贮器。里面满满的资料全是录音。这些录音大都是张伯伦和其他人进行权钱交易的关键信息,加起来好几个小时,这一听,又到了深夜。
老四眼说这些录音并没有被修改过,全是来自张伯伦自己的手机,不仅有具体的时间,还有收录时候的地址信息,对应上的人员不仅有政商界人士,还有我们警界内部的人,这些内容足够拉一卡车的人下水。
其中,就有安迪。
有了直接证据我十分兴奋,但花队依旧一脸严肃,陪我们熬到深夜的老四眼也有些不解,十分不悦地问:“怎么有了证据还一脸苦相。”
“这都是张伯伦偷录的,就算是事实证据,法庭上站不住脚,这些人哪个请不起大律师,哪个没有些关系,张伯伦是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才给我留下这么些东西,但只怕派不上大用场。”花队有些愤然,双手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可惜她说的对,对付这些人,尤其是安迪,我们需要远比这几段录音更坚实的证据。
“那”,老四眼欲言又止:“小张这些心思就白费了?”
“不”,花队站直了身子:“放给媒体吧。”
深夜曝光的录音材料,不到天亮就引爆了舆论,想必录音中提及的那些人个个如坐针毡,一上午不时地有人出来表示这些录音内容不实,是有意诬陷,他们会采取法律手段。
午饭点刚过,我们的局长和曹副局都神色凝重地匆匆赶往总局开会,正好被吃完午饭回来的我和花队迎面撞上,擦身而过时曹副局恶狠狠地看了花队一眼,似乎知道这些料都是谁放出去的。
“曹副局怎么跟你这么大仇?”
“我以前跟他关系正经不错,你信么。”花队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曹副局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那怎么一见面就想吃了你的眼神?”
“曹瞳没家世没背景,也没什么本事,所以他看不惯我我一点都不吃惊。”花队说。
“我怎么觉得”,灰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花队身后,幽幽地说:“老曹是因为中意你才因爱生恨呢?”
“滚!”花队用手肘使劲往回怼了灰狼一下。
“嗷……”,灰狼装模作样地抱着肚子一脸假痛苦:“我这是合理分析,我刚调过来的时候你们关系明明还不错。”
“就你记性好!”花队照着灰狼脑袋就是一拳。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有正事找你。”灰狼突然严肃了起来。
“干嘛?”
“我从街上逮回来一个小子,他跟我说了一些事儿,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所以还没往新的难民营区送,正在车里啃汉堡呢,你去吧。”
花队刚才还一副不相信灰狼的样子,这时眼睛都突然亮了,向停车场的方向子弹般地弹了出去,我刚想跟上,却被灰狼一把拽了回来。
“良副队留步。”
“你要干嘛?”
“啧“,灰狼白了我一眼:“哥们儿跟你家花队的表情语气都越来越像了啊。我说你,不能什么时候都追着一个女人寸步不离,这样会失去你的优势的。”
“这他妈是工作,你胡扯什么。”我瞪了回去。
“那谁让你在工作中建立感情的,不过你丫反应够慢的。”灰狼一脸奸笑。
“什么反应慢?”我着实不明白灰狼在说些什么。
“你们家花队怕是也不知不觉喜欢上你了,看不出来啊,部队呆傻了,融入不进社会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越来越跟不上灰狼的思路了。
“我刚才提两句曹副局的事儿,你看她在你面前多不淡定,你见过她这种时候?女孩儿,总是不愿意在意中人面前提过往情史的。”灰狼拍了拍我的肩膀,刚才花队的反应确实有点不似以往,可明明昨天她还在亲自跟我讲述她和张伯伦的过去。
“曹副局真喜欢过她?”
“我就那么一说,但是曹瞳死看不上张伯伦这人是铁的,当时提副局,高个儿张在背后给老花使过劲儿,曹瞳就是因为这事跟老花撕破脸的。”
“哦……”我的意识还停留在灰狼说花队也喜欢上了我的那句话,心中有些窃喜,却又立刻害怕起来,这万一是误会可就尴尬了。想到这里我突然自卑了起来,从成年开始我就在部队服役,直到两年前退伍,过习惯了令必行禁必止的生活,连退伍后的女朋友也是经人介绍就稀里糊涂地谈了,这转不过弯的情商和不够用的智商或许真是不太适合当警察。
“你个呆子。”灰狼笑话起了我。
“你抓回来那人,什么情况?”我试图转移话题。
“哦”,灰狼正经了起来:“那小子求我帮他找他妹妹,说他妹妹比他早过来安置点,但他过来以后就没见过他妹妹,还说难民决议通过前就有一批妇女儿童过来了,但他们的家人跟过来以后都没见过提前到的这批亲属,志愿者告诉他们在别的安置点,见面要申请,怎么除了港口还有别的安置点么?”灰狼的话让我的心一沉,张伯伦说过入境处早就放人了,看来不仅是普爱医院丢失尸体,安置点早就丢了大活人,这件事已经越来越邪乎了。
我就这么傻呆在原地想了半天,突然贝贝焦急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希德、阿辉……”
“怎么了?”灰狼见到贝贝着急的样子紧张了起来。
“哎,你们快进来看。”
我和灰狼跟着贝贝回了办公室,同僚们都围坐一堆在看安迪的采访,那个被我和花队临时打断的采访。
安迪居然就这么当着摄像机和全世界观众的面自揭了身世,不仅公开了自己是试管婴儿的秘密,还宣称因为自己有无法诊治的顽疾而将人生的重点转移向了基因技术研究,最近有一件令他非常高兴的事情,就是他通过基因图谱找到了和自己拥有同样DNA的人,让他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那个妖媚的女主持人一脸造作地恭喜着他,还追问着这人多大了现在在做什么,而安迪像背台词一样地说:“她是个警察,非常优秀的警察,现在在城北分局工作,城北分局,重案二组的队长——花海。”安迪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仿佛生怕有人听不真切。
一阵哗然后,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女主持人还在继续求证早些时候被我们曝光的录音是否真实,但安迪却选择了不回应,说着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这种废话。
“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灰狼轻声问我,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都干嘛呢!”毫不知情的花队这时回到了办公室,屋里十几双眼睛带着猜测和怀疑看向了她,这种毫不友善的氛围让我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安迪到底想干些什么?
果不其然花队又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媒体风向被操纵,一些不负责任的评论人称花队一直以来都是倚靠普契那集团的资源和安全处的情报才能破案如此神勇。局里气氛紧张不说,大门外面无数媒体没日没夜地蹲守,已经开始影响局里的正常办公秩序了。
这一次,局长不仅约谈了花队,还有我,为了稳定人心和继续局里的工作,花队和我都必须暂时停职。可不知为什么,上交了警徽和配枪,我感觉解放了。
警局门口有一大堆记者在蹲守,要避开他们只能从后门走,我叫了叫花队,想和她一起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却站在窗口,怔怔地看着那堆长枪短炮,半晌,她竖起了高马尾,然后下楼,向那帮人走了过去......
我和灰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走出了警局正门,人群蜂拥而上,话筒都恨不得怼到了她脸上,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吵吵嚷嚷,我和灰狼合力把人群往后压,只能勉强做到不让周围的人挤到她,而花队还是一脸冷漠:
“我说三件事,大概能涵盖你们所有的疑问了:第一、我和阿尔法不认识;第二、我不知道他的基因研究出于什么目的,但我知道他干的事儿不干净;第三、是,我被停职了,但是不耽误我要抓这个王八蛋,就这样。”说完,她拉了拉我和灰狼,回了警局里面,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了我:
“走,请你吃饭。”
能看出来花队并没有多失落,对她来说停职不停职她该干嘛还是干嘛,但对于被牵连的我,她还是显得有些抱歉,这破天荒地要请我吃饭。不过能暂时撇开工作跟花队单独吃顿饭,我多少有些激动,可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闷,花队吃得心不在焉,我实在是羡慕灰狼那种三两句话就能把女孩儿逗得咯咯笑的本事,也厚不起脸皮调侃活跃气氛,只能低头机械地咀嚼着食物。
送花队回家的路上,她也一直侧着脑袋看窗外,摆出一副不想被打搅的姿态,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对峙了,把车往路边一停,锁上了车门。
“你要干嘛?”花队对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很是惊讶,眼睛瞪得圆鼓鼓。
“你那个‘隐身’的按钮在哪儿?”我打量着方向盘的四周。
“没有什么按钮,我那是为了让你妈安心。”
我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但又佩服她那点小聪明。
“花海”,我转过头直视她,听到我这么叫她,她更加讶异了:“既然咱俩都被停职了,我也就暂时不把你当领导了。”
“良希德你今天怎么了?”我并没有看出她对我这样称呼她感到不快。
“我不想看到你一脸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会猜,所以我只能直接问你了,我是打定主意要跟你共同进退的,可你不能什么都不跟……”
“我就是在想怎么跟你说。”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给怼了回来,但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暖。
“那……在这儿说?”
“不然去酒店开间房说吗?”花队说着摇下了车窗,点了根烟:
“没错我是早就知道有个什么鬼组织,我才6、7岁的时候,有天晚上我爸喝多了,晕晕乎乎躺在我身边,跟我说了一大堆醉话,说他是个罪人……他以前是通讯兵,跟老花是战友,退伍之后进了一家私企,就是在给一个实验室铺设备的时候认识了我妈,虽然我妈很疯狂,但是他们相爱了,后来有了我,可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我爸就发现了不对劲,我妈说我说的DNA图谱很特别,还偷偷收集了我爸的精液做研究,我爸一直希望我出生后我妈能有所改变,但她并没有,我爸时刻担心我会被我妈解剖了做成标本,所以打算带着我跟我妈分开……”
“然后呢?”
“有天我爸回家,发现我妈把我带走了,我爸急了,闯到我妈的实验室,发现了她在搞的研究,我妈想说服我爸配合她的研究,但我爸拒绝了……就是那年的灯塔山变电所大火。我还以为我只是做了个疯狂的梦,实验室烧了个精光,也没人生还,老花要我当做不知道这些事,也不许再追究,他动了关系给我和我爸改名换姓,要我从此作为他的女儿活着,否则我就是对不起我亲爸。”
“所以你这么多年就真的没追究?”
“我哪儿敢啊,对得起老田么?再说,我一直都很怀疑这些事的真实性,毕竟变电所大火的时候我才2岁不到,我对我妈几乎没有印象......直到罗露那天出现在分局……”花队斜眼看了看我:“我才知道这些荒唐的事儿还都是真的。”
“你爸也不知道罗露的存在?”
“不知道吧,他一直跟我说我妈是孤儿,她是意外去世的,这些事情放在他的心头也是太沉重了。”
花队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我不禁心生感叹,想不到花队身上有这么离奇的故事,更难以置信地是她能这样乐观坚强地活着。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搞清楚安迪的来历和他背后那些勾当,另外,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没完。就是头疼,老花肯定得叨个不停……”
花队对“咱们”两个字没有做出反应,我很是欣慰,她终于没有再把我排除在外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会保护好你的,请花师长放心吧。”
“良希德,你还真是个老派的人”,花队没有抗拒,反而冲我笑了笑,为了这一笑,我觉得能心甘情愿为她赴死:“走吧,专心开车。”
我慢慢悠悠地开着车,巴望着时间能慢一点,一边盘算着现在算不算是好的时机向花队正式地告白一下,但又觉得这样太激进,反而弄巧成拙。越接近花队家,我越没主意,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看到灰狼和贝贝在花队家楼下转悠,见我们下车,俩人急忙迎了上来。
“出什么事了?”我问。
“没事”,灰狼挠着头,显得不太好意思:“就是……想来跟你俩表个态。”
“嗯?”花队一脸迷惑。
“花队长,我们,跟你是一头的。”贝贝说,可这话让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局里现在风言风语的,难民的事也没有人正经在查,可我知道你错不了,所以我和贝贝说好了,我们在局里给你们当内应。”灰狼露出了难得的正经表情。
花队的神态放松了下来,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她拍了拍灰狼的肩膀:
“许亦辉同志成长了啊,你不怕曹瞳给你小鞋穿呀?”
“我怕啥呀”,灰狼又恢复了他平日不正经的状态:“我也就怕老婆。”
贝贝娇羞地往他胸口打了一拳,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好好呆着,做自己的事情,有需要我自然会找你们,放心吧,带你们玩。”花队说,但这话实在不像她平常会说的话,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也学会善意地撒谎了。
送走了灰狼和贝贝,我看着表叹了口气:
“才九点多。”
“怎么了?”花队问我。
“没什么”,我冲花队摇了摇头:“只是加班成了常态了,现在不知道干嘛去。”
“回家睡觉呗,好不容易能休息了不是么。”
“嗯……可是我挺喜欢这种常态的。”我冲花队眨了下眼。
“你个受虐狂”,花队又露出那种明朗的笑容,跟着摆了摆手,往楼里走去了:“晚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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