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希德篇:七、告白

作者: 折间 | 来源:发表于2021-03-17 00:01 被阅读0次

      张伯伦住在城中心最为昂贵的地块里,那幢公寓是数一数二的高级。我从没来过这儿,这地方豪华得冰凉,仿佛触碰不到人间的烟火气,也不知道他一个安全处的二级队长怎么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他死在了自己家里,我到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花队,负责现场勘验的是灰狼。

      张伯伦被一根蓝白相间的领带缢死在了客厅的水晶吊灯上,他的个人电脑上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可这儿怎么看都像是个布置好的现场。

      “花队呢?”我问灰狼。

      “录口供呢。”灰狼漫不经心地说。

      “录口供?现场还有别人吗?”

      “不是”,灰狼看着我,表情十分诡异:“大超给她录口供,现场是她发现的。”

      “什么……”我的喉咙仿佛突然卡住了根刺,发不出声音。

      “兄弟,别瞎想啊先。”灰狼拍了拍我的肩,但显然他和我一样疑惑,花队这么晚来找张伯伦干什么,难道是未卜先知,知道张伯伦已经死了?我喉咙的不适感在加剧,于是解开了领扣的两颗扣子。

      命案现场干净得不像话,没花多长时间我们就收队回局里了,不知什么作祟,我总感觉花队在躲着我。不过作为案发现场的发现人,她的确需要回避,工作安排给了我和灰狼。

      张伯伦的遗书解答了我疑惑,显然他自从进入安全处就利用自己的位置和关系四处敛财,还涉及相当多起案件上的职权滥用。

      回到局里没多久,花队就被局长和副局长叫去了,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焦虑感遍布全身,但又因为没休息好而发困,连续地打着呵欠。灰狼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阿良,你这会儿操心也没用,走。”

      “干啥?”我就半推半就地跟着灰狼来到了会议室,灰狼自己搬过几把椅子,往上面一躺,见我还站着不动,他又站了起来,把我摁到那张椅子临时拼的“床”上:“睡会儿,睡醒了,头脑清醒了就好,贝贝在外头把着风呢!”

      说罢,他又给自己拼了一张“床”,然后“啪”一下关掉了会议室的灯。陷入这种黑暗里,很快灰狼就鼾声如雷,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直到被盒饭的香味唤醒。

      硬板椅子睡得我后背直疼,挣扎着坐起来后,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了位一般。灰狼扔过来一个饭团:

      “怎么样,舒服多了吧?”

      “哦”,我挠了挠头:“谢谢你。”

      “嘿”,灰狼一脸得意:“还跟我假客气。”

      我望着手里的饭团,又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不知道花队吃了没,那是个肚子饿了一秒都等不了的主儿。

      “希德”,贝贝一脸担忧看着正在发呆我的:“刚才安全处来了好些人。”

      贝贝这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明明刚才还觉得有些饿,这会儿胃却感觉满了。

      “嗨”,灰狼坐到我身边,使劲怼了我一下:“你担心啥,你也不看看他们对面是谁,阿花还能让他们占着什么便宜不成!”

      灰狼的话是没错,可我还是止不住地担心,我又看了看手里的饭团,开始机械地咀嚼,还是先吃饱,不管接下来面前是什么事情,才有力气面对。

      饭毕,我们三人回到了办公室,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半个小时像半天,突然外面走廊热闹了起来,接着,几个生面孔的人走进了我们办公室,但灰狼认识他们其中的一个:

      “老肖?你怎么来了?”

      “来接手张处的案子。”叫做老肖的人圆寸头,一脸横肉,不客气地说。

      “啥?”灰狼一脸诧异。

      “张处的案子按理说该由我们分局负责,我们城东你们城北。”

      “靠。”灰狼一脸不高兴,但他们既然能这么大喇喇地过来,怕是上面直接要求的,我和灰狼等人也只能配合案件移交。

      这一忙就到了下班点,城东分局的人刚撤,只见曹副局带着一脸得意的表情迈进了我们办公室,打了胜仗一般自满地说:

      “良希德,花海被停职调查了,你暂时调去路队长那边,跟灰狼一起干活。”

      “什么?”我和灰狼异口同声,停职调查这四个字听起来充满讽刺。

      “安全处来人了,旧港口的案子他们没有下文要求我们协助调查”,副局长边说边朝我走来:“我就说你们花队跟张伯伦一直都是私下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张伯伦那一堆烂账,你们花队不知道参与了多少呢。”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不可一世的态度瞬间点燃了我怒火。

      “曹曈你他妈说话嘴巴放干净点!”灰狼比我先急了,他想冲上去,但被贝贝死死拽住了。

      “哼”,副局一脸不屑,斜眼看向了灰狼:“你们倒是挺有义气,还是都跟她睡过啊?”

      “操你大爷!”我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右手生疼,我居然打了曹曈一拳,他的眼镜都被我打飞了,在地上碎成了一滩渣。

      “良希德你他妈要反是吧!”曹瞳扶着自己的脸颊,恶狠狠地对我说,办公室里的火药味渐浓,这时候我如果冲上去揍他,灰狼也一定会冲过来帮忙。

      “都他妈干什么呢!”不知道谁叫来了局长,还是局长听见声音自己过来了,他中气十足的一声喝令,我们全体人都像犯了错学生般呆在原地,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动。

      “你还有活儿吧?”局长先看了看曹副局,他没有接话,眼神看向了别处。

      “局长,他们……”贝贝这时站了出来,想说些什么替我们解围。

      “你闭嘴”,局长这三个字吓得贝贝连退好几步,灰狼一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良希德,许亦辉,这事儿过后再找你们算账!”

      我和灰狼都看到了局长眼里的失望,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看好你们那花队,安全处一会儿还要来审问!”曹副局一脸奚落。

      “曹瞳!”这句话惹得局长回头又是一声怒吼,曹副局才讪讪地退了出去。

      见他们都没有踪影,灰狼一脚踹飞了身旁的椅子:

      “审你大爷审!”

      贝贝一边拉着他,又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希德你的手流血了!”

      我低头看了看右手,看来是刚才被曹副局眼镜的镜片划伤了,我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局里人对花队被停职调查这件事反应不一,而我此刻只对调组这件事感到不解和愤怒,迫不及待地想找花队。可她从去了局长办公室后就没了踪影,见我着急,灰狼和贝贝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帮我一块儿找,好在分局就这么大,问过几个人后,就知道她去了天台。

      我一路小跑,满腔怒火又十分委屈,大脑一边火速运转组织着语言,我要好好质问质问她。到了天台,我几乎是踢开了门,一眼看到她坐在西侧的围栏上,听见动静只是慢悠悠地回头看了看我,又把头转了回去,愣愣地看着远处华灯初上的市中心。

      我从没见过她这悲伤的样子,感觉心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像有一块大石头从头顶砸落般,瞬间就灭了火,又有些失落,不知道她此时的难过是因自己被停职还是因为张伯伦的死。

      我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但又中途停下了,我把双手都插进了裤兜。

      “调组是你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花队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微微把头向后转了转,但她没有看我。

      “这么安排”,她的语速十分缓慢:“是为你好。”

      “哪点是为我好?”我大声吼着。

      “停不停职这案子我也会接着查,但继续查下去就是引火烧身了。”花队说。

      “你是怕我落得跟张伯伦一样?”我问,但她回应给我的只有漫长的沉默,这沉默却让我渐渐安心起来,左思右想,我还是抽出了裤兜里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花队,我跟你说说心里话行吗”,花队还是没有说话,我背靠着围栏挨着她,余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在听:“首先,我不愿意调组也不会调组,我只认你;其次,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你是我领导,又大我4岁,你可能觉得有义务照顾我甚至保护我,可是你不必时时刻刻都这样做。有些时候,我希望……”憋了好久的话,好不容易到了嘴边,我却有些说不出口。

      “什么?”花队幽幽地问。

      我深吸了口气,侧过脸大胆地看着她,死就死吧,大不了就是真把我调走:

      “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个男人,当个可以依靠的朋友,你别忘了我是海军退伍的,我比你想的要强多了。”

      我这句话让花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同时,豆大的泪珠也从她的眼角滚落,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她哭,我的脑子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花队用手背迅速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从围栏上跳了下来,和我四目相对:

      “你退伍不是因为受伤了吗?”

      “那是光荣负伤,军功章都被我妈供上了。”

      花队笑得更加厉害了,看到她精神好了起来,我心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我刚想劝她回家休息,手机却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了起来,是我妈发来的短信,但内容却让十分诡异:

      有要事速来医院。

      “怎么了?”花队问。

      “我妈,让咱俩去医院找她。”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了花队,她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我妈是那种能打电话绝不发短信的人,更少见的是说话这样神神秘秘,我很担心,害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把电话拨回去,她却不接。

      花队见我这样焦虑,主动当起了司机,也顾不上局里让她不要乱跑的事儿了,一路往普爱医院疾驰。我不停捏着自己的指关节,一边给她打电话,急得脑门直冒汗。

      还没开到医院大门口,我看见我妈在班车站的灯箱前神色紧张地站着,花队车还没停稳,我就赶忙拉开车门跑了过去。

      “妈,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

      “希德,我把电话丢在办公室了”,我妈一脸担忧:“这里说话安全吗?”

      “怎么了妈?”我的表情让我更加紧张了。

      “上车吧良大夫。”花队在我身后镇静地说。

      我带着我妈做坐到了后座,花队一边往我妈家的方向慢慢开,一边按下了方向盘下面的一个按钮。

      “良大夫,说吧,没事,现在我们隐身了。”花队说,看样子局里这辆车也被她和老四眼动了手脚。

      “花海,希德,医院里很多难民你们知道的吧。”

      “是啊,难民怎么了?”我催着我妈快点说,她这个样子实在让我如坐针毡。

      “难民太多了,每天都有伤重不治的,我昨天上夜班,有好些个濒死的伤患,休息了不到2个小时回去,护士告诉我都已经死了,送去了太平间。其中有个孩子,我是很喜欢的,想着去太平间再看看他,可是我们医院的太平间,居然是空的……”

      花队回头警觉地看了看我,这问题可大了,旧港口的火灾让全城的医院都人满为患,殡仪馆收容所都有大量的善后工作要做,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接收遗体,普爱医院的太平间怎么可能是空的,这些死人都去了哪里?

      我抱了抱我妈,还好她没事,这时花队在前排说:

      “良大夫,我现在需要您做三件事。第一,记住今天这些对话没有发生过,您只是身体不舒服让希德来送你回家;第二,您明天照常回医院上班,太平间的事不用刻意跟同事回避或者感到惊奇,就当是走了正常程序;第三,不要再去碰这件事,我和希德会想办法介入。明白了吗?”

      “哦”,我妈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我知道了,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你儿子什么出身。”我冲我妈眨了眨眼。

      到了我妈家楼上,我让我妈先上了楼,花队也催着我回去陪她,我却很是舍不得这时离开她。

      “干嘛还不走。”花队见我站着不动,又关上了已经拉开的车门。

      “你去哪儿?”我问。

      “回局里,估计安全处要连夜联审了。”

      “我陪你回去。”我走向副驾驶的位置。

      “良希德”,花队厉声止住了我:“好意心领了,但如果你要继续跟着我查案往后就只能暗地里配合了,现在不是高调的时候。”

      花队说的有道理,我已经跟副局长起了正面冲突,如果我再僭越,就无法跟她里应外合了。但我舌头底下还有个疑问,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想说什么?等着我问呢。”花队说。

      “你”,我顿了顿,终于鼓起了勇气:“昨天为什么去张伯伦家?”

      “呵”,花队居然笑了:“你以为我去找他上床啊,大半夜的?”

      她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来,上面是一条来自张伯伦的短信,写着对不起,时间是11点48分。

      “这?”

      “我本来没在意,可在家越想越不对劲,张伯伦那个满嘴谎话借口自私得要命的人,不管任何事都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后来我给他打过去,他电话已经不通了,现在想起来,或许是最后的忏悔或许是最后的求救吧。”

      “所以你才这么难过。”我说。

      “你以为我是对他还有感情才难过”,花队的眼眶又有些湿了,可表情还是那样冷漠,她趴在了车顶上,低声说:“我对从前的那个他是很有感情,可他早就变了。我也没法儿不介意他死了这件事,我虽然不关心身边的人吧,但也不希望看见这种事发生。”

      花队的样子让我油然而生一股怜爱,我绕到她身边,轻轻把她揽进了怀里,她没有抗拒我。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我的心跳得飞快,这么一抱才发现她并不似看起来那么瘦弱,她身上散发着自然香味,我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知道了”,花队拍了拍我的背,松开了我怀抱:“你以前是军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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