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张伯伦在离开旧民宅后去了城东的一家高级餐厅。我们找到餐厅也调取了监控,张伯伦在那家餐厅独自呆了2个多小时,期间还曾称自己手机有问题借了餐厅员工的电话给通讯公司打过一个电话,电话打了半个小时。
这通电话或许就是关键,花队催着老四眼接入通讯公司的客服数据库,但通讯公司并没有保留这段录音,这通电话虽然被通讯公司的客服接入,却在接入后转向了其他基站。老四眼表示爱莫能助,花队则一脸不高兴:
“你就查不到电话那头到底在哪儿么?”
“你当我是神仙哪,一秒一变?”老四眼也甚是不悦。
“这通讯公司也是普契那自家的产业。”我翻看着刚搜索到信息。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花队有些焦躁。
“能”,老四眼点了点头:“给我点时间。”
得到老四眼这个答复,花队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语气柔和了些问:
“普爱医院的事怎么样了?”原来花队说的介入就是靠老四眼。
“监控不是坏了就是记录被销毁了,我看,我得亲自去。”老四眼点燃了一根烟,烟味呛得我有些不悦,花队正想要一根,可能看见了我的表情,便作罢了。
“您行吗,腿脚还不方便?”我问。
“哼”,老四眼白了我一眼:“老子出来江湖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让他去吧”,花队深吸口气:“他这样的去医院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呢。”
我看见老四眼嘴角有一丝浅笑,或许真像花队说的,这些规矩外的行为才是支撑老四眼活着的动力。
我们正准备离开,聂法医来了电话,让我们上去找他一趟。花队眼睛一亮,没准聂法医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是我们立刻上了楼。聂法医正在摆弄着显微镜,看到我们如此迅速地就赶了过来也有些吃惊。
“腿脚够麻利的呀!”
“有什么发现老聂?”花队有些迫不及待,聂法医慢悠悠地摘下眼镜,把桌上的平板电脑递给了花队:
“我挨个检查了罗露的脏器,说来奇怪,她的主要器官都非常健康,完全不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化状态。”
“是啊,罗露本人看起来也完全不像77岁。”我说。
“所以结论呢?她不是自然死亡的?”花队问。
“或许真有其他因素导致她呈现了自然死亡的状态。”聂法医显得有些懊恼。
“谢了”,花队放下了电脑:“我看是谋杀没跑。”
“花海,你怎么对这事这么在意?我也听到风声了,局里不是都结案了吗?”
“我可没结案”,花队掏出了手机,摁了几个数字放到了耳边:“我出去一趟,希德你就接着看金石的病案吧。”
“病案?不是都被拿回去了吗?”我很是不解。
“是啊,副本在你电脑里。”花队说完,就又风一般地飘没影了。她什么时候把那么多档案都录入到电脑里了的?
聂法医偷笑着,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老聂,你有没有把罗露和阿尔法的DNA放到大数据库里作对比?”
“没有,你们花队也没指示过”,聂法医又戴上了眼镜:“大数据库里80%都是罪犯的DNA,全民DNA数据库计划早就扯了蛋了,要能找着匹配数据,你们现在还查什么?”
我转念一想也对,如果DNA数据库里能有部分匹配罗露或者阿尔法DNA的人,那么凭阿尔法的资源手段他自己也早该找到这人了,不需要再生这么多事。但万一就是因为这办法太简单而被大家都忽略了呢?
“老聂”,我诚恳地看着他:“做次比对吧。”
“嚯”,老聂扶了扶眼镜:“好吧,不过你可别抱什么希望。”
说着,他点开了那个老旧的数据库系统,输入了数据公式后,开始了匹配。我在旁边默不作声,心里打着鼓,一面安慰自己没有所得也是正常,一面又期待着能有什么发现。
“你说你啊,还挺轴……”他话没说完,就听见电脑“叮”地一声,屏幕上显示着“match”的字样。我们四目相对,都难以置信。老聂迅速点开了被匹配人的资料,一边低声嘀咕:“……女性,34岁……社保号码X107……”
这个号码,我再熟悉不过了。老聂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
“是花海?”
对,就是花队。
可我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竟意外地平静。
“她跟阿尔法什么关系?”我凑近了些。
“这么看像是……”,老聂又在键盘上一顿敲打:“看!”老聂指着屏幕:“花海身上有罗露的DNA,不过较阿尔法稍远,应该是隔了代。”
“罗露那个莫名其妙消失的孩子应该就是花队的妈妈……”我自言自语道。
“你说她自己知道吗?难怪她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还有她的DNA怎么会在数据库里的?”老聂惊讶着猜测着,我也满腹疑问,但我必须保持冷静。
“老聂”,我十分认真地说:“这件事,请你务必暂时保密,我会去找花队问个明白。”
“嗯。”他点了点头,虽然老聂不是个多嘴的人,但我直觉这件事根本瞒不住。
花队独个儿出去了大半天,快到下班点都还没回来,我实在忍不住给她打去了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听。给她发了无数信息,也都石沉大海。越是这样,我越是焦急,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分分钟能从喉管里烧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也坐不住了,跑到了老四眼办公室。老四眼见我独自一人前来很是奇怪,我想请老四眼帮我联系花队或者找找她人在哪儿,老四眼“哼”了一声,幽幽地问:“你就那么肯定我能找到她?”
“你要是没办法,那就没人有办法了。我真的需要见到她,现在立刻马上!”
不知道是我焦急的状态还是无意的恭维打动了老四眼,他拿出了一个款式很旧手机,拨起了电话,只一小会儿就听见老四眼“喂”了一声,我凑近了些,恳切地看着他,他瞥了我一眼,然后把电话递给了我。
“花海,你到底去哪儿了!”
“良希德……”,花队没料到我会来找老四眼,言语间充满讶异:“你这是要疯了?”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明天再说?”花队很不耐烦。
“不能等!”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行”,花队讪笑了一声:“我不回局里了,你去我家吧。”
“好,什么时候……”我话没说完花队就挂断了电话,除了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了。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跟老四眼道过谢我就跑到了花队家楼下等她。不时地看着手机上拍下的DNA匹配图,花队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她跟罗露、阿尔法之间的联系?她一定是知道的吧,否则她为何从一开始就那么相信罗露?我开始憎恶起自己不够用的大脑,于是我买来了许多咖啡,一焦虑我就会狂喝咖啡。等到了天黑,才见到花队的身影从马路对面慢慢悠悠地逛过来。
花队看到我忍不住笑了,我猜自己的样子窘迫极了。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们是搭档,能不能凡事跟我透个底?”
“看你那个急吼吼地样子”,花队一脸鄙视:“我去找莉莉了。”
“找莉莉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因为上次监听的事……”花队的眼珠不停地转,似乎在考虑怎么说话才能不伤我自尊,跟她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也早就习惯她这种言语上的攻击了。
“好吧,那事咱就有个默契,过去了,这头有进展吗?”
“莉莉什么都不知道。”花队摇了摇头,但似乎并不失望,我们手里所有能跟的线索都断了线了,这我才反应过来,忙掏出手机点开,放到花队眼前:
“所以,你这是故意的?是你自己往数据库里放的数据,阿尔法去献血你就回敬一个DNA样本是吧?”
“哟”,花队不无惊喜:“学聪明了啊,良副队。”
“你这么做……”,我突然想起了花队那句“引火烧身”:“这图谱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队没有说话,眼神很复杂,她这个态度让我几乎确认了这张DNA图谱的真实性。
“花海”,我靠近了她一步,试图强迫她和我对视:“跟我说实话,我如果连实情都不知道怎么配合你工作?”
“良希德”,花海侧过头不看我:“我不知道罗露跟我的关系,说句实话,我从没想过我还有别的亲戚,至于阿尔法……真与假它重要吗?不下饵鱼是不会上钩的,既然他先投石问路了,不如我就陪他玩玩。”
我突然放了心,这个样子的花队才像是她自己。
如果说现在这起案件开始变成了个角力的游戏,那么进展比我们想象得来的要快得多,因为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们跟前。
车停稳后,副驾驶走下来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小伙,他轻轻拉开了后舱座位的门,一个头发黑得发亮,戴着银丝边框眼镜,穿着高档刺绣西装花领衬衫的中年男人迈步下来,径直走到了我和花队跟前:
“花海警官,幸会。”他微微欠身。
“哪位?”花队一贯的强硬口气。
“我叫祖凯文”,男人双手递上一张绒布金边的黑色名片:“是普契那集团总裁安迪的私人助理,我家少爷想请您过府一叙。”
“呵”,花队单手接过名片,没好气地说:“这年代还有人这么说话呢,啧……还以为阿尔法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名讳呢,安迪……”花队念叨着阿尔法的名字。
“我也去!”我着急地说。
“你去什么去”,花队又问那个叫祖凯文的男人:“让他去了吗?”
“少爷并没说您是否可以携友。”
“走吧!”我也不管花队什么态度了,自顾自地坐上了那辆高级轿车,车里的内饰十分豪华,面对面的两排座位中间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香槟和一些小点心。
不一会儿,花队也上了车,坐到了我的旁边,她斜视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祖凯文上车后,年轻的仆人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而后车缓缓启动了。
终于要见到阿尔法,不,安迪本人了,我有些兴奋,连一个助理的排场都这么大,他本人只能是有过之还无不及了。
“祖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普契那集团不是这个方向吧?”花队撩开窗帘看着外面。
“警官,安迪少爷是请您去到他的私人宅邸,少爷很少去集团,集团事务都是得力的员工们在打理。”
“是么”,花队又是一声冷笑:“他这段时间为了难民可没少‘出力’。”
“作为大股东和主理人,偶尔也是需要参与社会活动的。”
祖凯文堆着一脸职业微笑,花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豪华轿车拉着我们一路来到了城郊朗山古堡,据说这间古堡已有近300年历史,我原以为这古堡是政府管辖的文物型建筑,没想到竟是普契那的私产。
这古堡在朗山的山顶,竟然站在大门前回头就能看见山下的乡村俱乐部和金石病院。
古堡外观保留了上上个世纪的风格,内部装潢却十分现代化,家具摆设以有棱角的玻璃为主,灯具也都是现代风格。我和花队跟着祖凯文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客厅,正见安迪穿着一身道袍满头大汗地走过来,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攥着瓶矿泉水。
“少爷。”祖凯文十分恭敬地欠身,安迪没有搭理他。
“花海警官”,他满脸欣喜,走上前来要做了个欲拥抱的姿势:“见到你太高兴了!”
“幸会。”花队说着,向后退了几步。
“呵,失礼了。”安迪上下打量了自己会儿,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拿过佣人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安迪少爷,年纪不大爱好倒挺传统的嘛,这是练气功呢?”花都戏谑他。
“是太极”,他嘿嘿一笑:“像我这种穷得只有时间和钱的人,总得找点爱好。”
“是么”,花队又向他走近了几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你的时间都花在找海豚上了呢。”
安迪的脸色一变,收起了刚才的笑容,右手向后摆了摆,祖凯文迅速离开了。接着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说话倒是相当直接啊,花姐姐?”他换了副表情,满脸玩世不恭的狡黠。
“咱俩的关系不能这么简单地论吧?”
“我看只有按出生时间最好论。”安迪头一仰,两腿叉开放在了茶几上。
“安迪”,花队一脚踹下了他的腿,坐在了茶几上安迪的正前方,迫使他看着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跟海豚组织和罗露的关系的,为什么杀她,还有你是什么时候收买了张伯伦,怎么黑进警方数据库的,一件一件,交待吧。”
“作为一个警察这么臆测是不是不太专业?”安迪坐直了身子反问道。
“少来这套。”花队“腾”地站了起来。
“呵呵”,安迪也跟着站了起来,从沙发旁的小边桌上拿起一罐饮料,打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花警官,那你猜我为什么叫你来?”
“认亲呗。”
“花姐姐”,安迪叹了口气:“你懂不懂那种从小到大如影随形的孤单感,周围的人当你是异类,父母不给你任何疼爱。普通人都是脆弱的,没用多少手段我那对杂种养父母就告诉了我真相。他们花了大价钱做的受精卵”,他说着,一边痴笑一边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四十亿分之一的完美卵子和四十亿分之一的完美精子的结合,是个废品!本来,我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垃圾组织给找出来,我要想办法弥补这种缺陷。你知不知道我找过多少警察侦探?可那些人都是垃圾杂碎,直到张伯伦提起你,你真是与众不同,我也知道要让你坚持查下去就必须得给你点动力。”
“所以你杀了罗露烧了港口?”我问。
“母亲!那是为科学牺牲的,至于港口,哼”,安迪很是不屑地瞟了我一眼:“那是人类的劣根性作祟,这些难民根本不懂感恩也不守规矩,死了都是咎由自取。不把劣等人的丑陋曝光,这个世界永远认识不到精英的珍贵。”
“切,你还真拿自己当完美人类了。”花队的语气充满鄙夷。
“不重要了”,安迪闭上了眼睛:“找到你,一切就都好办了,你的父亲在哪里?”
“死了烧了埋了,就在朗北陵园,要去上几炷香?”花队的语速极快。
“开什么玩笑!”安迪有些动怒,而花队还是一脸挑衅。
“怎么你还没来得及把我的背景查个透彻么?”
“不重要,反正母亲死了,也就没有完美卵子了,要完美精子也没用处,有你就够了,花姐姐,你的DNA的图谱,简直美极了,你自己见过吗?我也曾怀疑过,到底有没有完美DNA,如今不用再怀疑了。我那些吃干饭的科学家,一个个都告诉我完美DNA不存在,可你就是活生生地例证啊……”安迪说着向花队越靠越近,甚至想伸手摸她的脸,我赶忙冲到了花队身前,把她拦在了后面。
“你想干什么!”
“多管闲事!”我的行为激怒了安迪,还来不及反应,他一把将我推开,我踩到了一个活动的地板格,脚下一空掉了下去,被关进了一个狭窄的玻璃屋,眼睁睁看着头顶的活动板封闭上。我用尽力气敲打却丝毫没有作用,所幸我还能感到缝隙间有光,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给我放了他!”我听见花队掏出手枪并将子弹上膛的动静。
“邀请你来做客,你却在别人家客厅里掏枪,你这警察很任性嘛。”安迪的语气很得意。
“你这是袭警!”
“我们是同类,自然是要互相帮助,有你就不需要海豚组织了,那个废物组织反正也没有实现精英人类计划,就让我们去实现这个理想吧!”
“你知道你为什么爹不疼娘不爱么,因为你他妈是个疯子。”我听见花队冷冷地说。
“真是心痛,你居然无法理解这种崇高……”
花队的之前的推测一点都没错,罗露那疯狂的DNA都悉数遗传给了他。
“傻逼!”我听见花队一声喊。
“你要干什么?”安迪的声音似乎有些慌。
“放了良希德,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不然你就试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迪一阵疯狂的笑声后,我感觉这个玻璃罐子开始缓缓上升,头顶的活动板也打开了,我回到了刚才的房间。看见正举着枪对安迪怒目而视的花队,我也赶忙掏出了手枪,指向了安迪:
“让我们走!”
“良警官,别急”,安迪像开玩笑般的轻松:“我就是跟花姐姐开个玩笑,你们想走,不用我放,不过”,他的眼神又看向了花队:“你总会理解我的,我相信,你最终会站到我这边来的。凯文,送客!”
“我会抓你去坐牢。”花队的话掷地有声。
“我承认了又怎样,法律不是这么运作的吧?你就算知道了所有实情,也还是没有证据么不是?”
花队的神情透露着不安,她不再反驳,于是我拉着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古堡,也拒绝再上祖凯文的车,盘山公路过于曲折,好在朗山又方便游人上下的木栈道,我们在黑夜中疾走,谁也不敢说话,好像害怕张嘴就暴露了自己。
终于走到了山下的公路上,开始渐渐有了灯火,花队愣愣地站在路中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我有些局促:“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花队回头看着我,还是刚才那个不安的眼神:“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
“我录音了……”我赶忙掏出手机,但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没用的,从我们走进那里开始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不灵了,而且,就像安迪说的,法律不是这么运作的,你这录音没用。”
我非常沮丧,我又一次自作聪明,从上了祖凯文的车,我就偷偷打开了录音,但录音的时间在快到古堡的时候就停止了。
“花海”,我走到她面前:“你为什么会那么了解他?”
“看多了罗露的日记,加上他干的那些事儿,还不好猜么?”花队说完,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往光亮的方向走去。不,不是这么简单,花队的身上,流着和安迪一样的血,她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