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这个时候,是最紧张的日子。快要考试了。高考在七月的七、八、九。那时的中学和小学都没有放假,放假在七月十五号左右。大约四十多天的暑假。那时的假期是不补课的,除了在第二年参加高考的而且还得是成绩优秀的学生,才有幸被老师叫到学校学习。二哥是个例外。
他的成绩不是太好,但也不差,属于中等偏上的那一类。因为他第二年是要参加高考的,但老师没有通知他去学校补课。那一年的暑假,他在家里学了整整一个暑假,没有缺席一天。他一改过去的勤劳,从不下湖里干活,棉虫也不去逮了。父母知道他用功,也没要求他在那个暑假去地里干活。整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些很厚很厚的北京海淀区的数学等各科资料,那本数学是最厚的,是我至今见过的最厚的书。不知道是学校发的还是自己买的。后来我也用过海淀区的数学资料,是二哥给买的,和他的差不多厚。二哥日夜的学个不停,除了上厕所一个假期没有出屋。开学的时候,他去学校像往常一样上课,星期六回家。一个暑假没干活,他不但没胖,反而瘦了许多。父母虽然心疼,但在他面前一个字都没说。那时刚刚不要吃山芋煎饼了,改吃玉米煎饼。黄黄的玉米煎饼挺香的,加上一点小麦,又香又有韧性,有嚼劲。
第二年桃花开的非常的红,美的不可方物。我们家和大哥家的桃树一起享受着风和日丽的呵护,也经历着凄风苦雨的摧残。桃花落了一地的绯红,桃叶下的小桃子日渐长大。它们羞红了脸爬上高高的树梢,在那儿稳稳地做个老大。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些高高在上的长的又大又红如蜜般甜的桃儿早被我大哥盯上了。当桃儿成熟,大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它们全部完好无损地摘下,一个不少地奉献给了生他养他的父母,并叮嘱他们给二哥留几个。于是母亲说起她的大儿子就满脸的幸福。因为,许多人家的父母连他们孩子家最小的桃子都没见着。
也是在这一年的七月,二哥高考了。考的什么样没人知道,因为他不说。可能是怕家里人担心,或者自己没多大的把握吧。高考结束,二哥卷了铺盖回了家。从回家的那天开始,每天天一亮就下湖,逮棉虫、薅草样样都行,一天都没闲过。二哥是个薅草拾柴的能手。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捻麻绳,下头系一活扣,将一根比较粗实的小棍从活扣里穿过,再将绳子拉紧。前头用一根废弃的铁丝用钳子啥的捏一个弯钩,将麻绳的细头穿在弯钩里打个死结,在村里村外的空地上和大路上和小朋友们玩闹嬉戏。只要见到落在地上的树叶就用带弯钩的铁丝将树叶穿起来,穿几个往后一抹,树叶就掉在后面的麻绳上,越穿越多,穿满之后回家将小棍一拔,再将活扣拽开,树叶便像得到解放的一样纷纷落到地上。然后继续出去玩。等到晚上,院子里他穿的树叶都够烙一顿煎饼的。姐在这个时候就夸他,他也只是笑笑。小小的二哥穿树叶也是有原则的,是私人的领地里的树叶二哥从来都不会穿人家的。因为那时家家需要烧火做饭,家前园后的树叶是一个很重要的柴火的来源。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来了一封寄给他的信。全家都激动了,连老公鸡都来了一个只有夜间才发出的长鸣。
“考上了?”父亲的手有些许的颤抖。
二哥打开信,对父亲说:“考上了。”原来那是录取通知书。
母亲从湖里走回家的时候有人跟他说住在村南头的小强考上了,因为人家暑假被老师叫去学校学习了,比二哥成绩好。而且预考的成绩也比二哥的好。我们庄上有五六个和二哥一届的高中生。因为我们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村小学里读的。村里的学校的教学成绩是全公社第一,所以我们村考上高中的人也是特别的多。
母亲的心里应该是十分失落的,她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就往家里走,心想自己的孩子没这个命。
家里父亲烧锅做饭,炒了好几个菜。那天的云很淡,少许的几朵云一改往日的黑脸恶相,穿着洁白的礼服在不远的天边徘徊。母亲还在门口就被家里的菜香所吸引,这不由惹得她些许的恼怒。她确定不信这是父亲为他们的儿子高榜得中而在欢欣鼓舞的内心掩饰下外表冷静地为他庆祝。“有什么好事吗?大晚上的还炒着好几个菜?”
“那当然有好事了。”父亲一脸的兴奋,当母亲问是什么事的时候父亲孩童般天真地说“你猜”。
母亲叹气道:“有什么好猜的?人家小强考上了,咱老二没上榜。”
“是吗?”父亲瞟了母亲一眼,“谁说的?”
二哥在一边笑。母亲过去摸了摸她儿子的头,“开学去蹲级吧,再考一年。”
大哥急匆匆进来,问:“人说俺弟考上了?”母亲说“你哪听到的?是小强考上了,你弟没考上。”
“俺娘,你弄错了,是俺弟考上了,小强没考上。”大哥十分肯定地跟母亲解释。
母亲迷茫了一会走到二哥身边问:“你哥说的是真的吗?”二哥点头说:“是”。
母亲抬手就乎了二哥一巴掌,“这傻孩子,咋还哄你娘呢?害我白担心一场。”一家人都笑了。
二哥上大学走的时候,家里没有给他带多少钱。他是个很节约的人。从小带着我春夏秋冬下湖薅猪食拾柴火,他搂柴火的小耙坏的比我的快,搂的柴火总比我搂的多。薅猪食的手也快,总比我薅的多。而且,从不弄虚作假,即使薅了一把草也要在粪箕子里按的结结实实。爷爷说他是个诚实的孩子。
爷爷每次买小耙都不买一样的,总是一个白色的、亮亮的。一个黑黑的。每次二哥都抢那个闪着银光的白色的小耙,把那个黑的留给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小耙上柴火总比二哥的小耙慢,他的小耙好像长着眼睛一样,柴火很快就会上满。
他拼命学习的日子从不知道想吃点好吃的补脑补身体。高考前夕,母亲给他烙了玉米煎饼,黄橙橙的散发着浓浓的玉米香味。给他炒了芹菜粉丝包在中间的煎饼里让我带给他,我也忘记了告诉他。他愣是没看见。因为去县城考试是吃围餐的,自己的饭自然就剩下了。等他高考完将煎饼背回家,菜连煎饼都烂掉了。母亲说他真傻。还有一次他的煎饼被人偷了,导致从星期五的晚上就没饭吃,也不吃别人给他的煎饼,直到星期六中午放学回家才吃饭,母亲心疼地说她的儿子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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