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强老师与陈一湖老师之间的个人恩怨,直接导致我们四(一)班里的教师不能及时配备齐全。
王陈两老师个头相当,年龄也相当,都一米五左右的身材,在正常男人中属偏低的个子;年龄都四十一二岁左右,正处在人生壮年有为的时段。两人唯一有差别的地方是身份资历不同。陈一湖是国家人,可享受国家一切优厚待遇,尤其可以在教育战线的县与公社范围内自由调动;而王石强老师是民办甚至是村办和队办,工资的事儿就根本谈不上台面,只能由大队或所在生产队给他撵个整劳动力的工分,美其名曰无非是不再干重体力活了,其它福利待遇什么的一概与他无缘,而且这种身份的教师仿佛端的一直是泥巴捏成的碗,说不定一阵突出其来的风吹雨打过就瞬间化作泥浆连碗儿的影儿就别想再找得到了。
王陈二师的不和,很可能不在身份地位的悬殊上,有可能是各自脾性的不对搭而产生了矛盾。陈老师总是蓝灰中山装,说话慢声低语,又善写一手正楷的毛笔大字,诸如村里搞宣传,在街道村民房墙上写大幅标语,都是他的角色,诸如"青山绿水柳岸花明,睦邻友好政通人和",一旦写出来,风刮日晒,十几年不脱落,村民大小人都知道是他的手迹。王石强老师没那物质条件,常忙完教学再回村里忙家务及农活,穿戴上自然混同于普通老百姓,一件粗衣烂衫眼看破得不能再破了,缝缝补补又三年,王老师性格上又特显急性子,一说话,声音总挑得老高,大腔大调则是他的常态,尤其是在课堂上讲课时,总是声震屋宇,无论哪个角度里坐的学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王老师是不使一点虚假不偷一点懒的。尖俏的同学会在背影儿里瞎说小萝卜大叶个小人儿大腔儿…不过王老师的踏实执教态度是从来没人说长道短的。依王陈两老师诸多方面相比较,都不是两人产生矛盾的根本前因,因为他俩很少有机会能在一个学校共过事。陈老师一直在别的学校任教,只是子女太多了,不高不低六七个,就想调回离家近的学校来,可以时不时照顾一下家里的事,却不曾想就与王老师有了不共戴开的冤仇…可到底两人为什么结的仇,同学们没一个能说得准。有与他们同龄的村民推理说,很有可能两人属相个性都不合罢,或许他们俩人自赤肚孩儿时就不对眼儿也玩不到一块的罢!我认为最后一种说法最有可信度,有点儿先天造成的隔膜。
陈老师生育女儿多,王老师则相反,育出的净男孩儿。在两人矛盾没发展到拳脚相向肢体接触之前,有和事儿的老师就曾开玩笑地从中调停说,干脆不如两家联姻算了!这话一出唇,有女儿的一方陈老师尚未动怒,而净男孩的王老师都先发了火,一蹦三尺高地说,我的儿子们就是个个都打光成汉儿也找不到他家的女儿作媳妇!就从这一件事上揣测,他俩之间的矛盾是再不好化解了。王老师能那样儿发火,可见王老师的脾气是多么的特别火爆啊!
陈老师被打得头破血流额缠雪白的绷带如前线下来的伤兵员似的一经调离灰龙湾小学后,王石强老师就在我班里成了一师独大单个就跳起了独脚舞,但他并非占山为王的草寇,也并非无人比势了就作威作福懈怠扯皮的庸夫。
相反,王老师很敬业很忠于职守,给我们讲算术课从没有迟到过,总是一登台一开讲,拉起高腔儿就是一整节从不间断与停歇,有时喉咙都讲哑了还不肯耽搁一会儿…唯恐学生们少听少学而吃了大亏一样不忍心!王老师讲课又特别严肃,对重点难点的讲解又特别的严格,不惜二遍三遍地重复讲述,一根乒乓球粗细的白腊条教鞭棍儿在黑板上常敲摔得啪啪作响,真对哪个爱低头玩小动作或大脑又爱开小叉车的学生,一旦提问题答不上来,他立马就会揪着那学生的耳朵连人就提溜了起来,直到让那开小叉的学生听会听懂了才肯再让其坐下来。
王老师批评学生很有特色,翻来覆去满共就那几话。例如,他常说,别说学习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甭说学习苦,忆忆红军长征两万五!再不然就打批方,打批方又不拿别人作比,常就以自已拿来现身说法,直接了当地把自已当作反面教材,说,学习成绩差有啥好果子吃?就拿我半辈子人生来说吧,早晚也熬不出个头,吃糠咽菜也到不了人前,一辈子算白来这世上一趟了,到任何场合都是倒菜下醋站的不直坐得歪任人笑话没能耐没出息…相反若学习门门优秀,现在国家又明文规定大张旗鼓地恢复高考了,那你凭自已的真才实学就可以三篇文章写得好万岁称赞,金榜题名鲤鱼跳龙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京城花…立马你就成人上人了!从小处说,你再不用象老农一样成天面向黄土背朝天手捋耙齿头顶热鏊子去修理地球了,是女生的话再别终日围着锅台烧火捣灶了,而是要围柜台围办公桌转了,哪高贵?哪低贱?想想便知。成了国家人儿吃上商品粮,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大日头晒不着还旱涝保收…动动坛儿小卧车,抬抬手啥都有…吃不愁穿不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生话条件方便着哩跟天上神仙一般!往大处说妳就是国家的有用人才,人类的精英,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栋梁和共产主义事业的光荣接班人了!
王老师每每一席话总让受训的学生两眼噙泪自怨自艾痛恨疾首悔过低头并发誓保证要痛改前非从新做人!
然而,王老师总不能全天候留守在我们四(一)班里,他有他的别的任务,他又不教我们语文课。于是,凡我班语文课的时段,总见不到他的身影,而班里的同学们就缺了管束,犹如山里猴子一样顿时顽性大作,各玩各的,各寻各的乐子,男生上蹿下跳撕锤溜打,女生染胶带钩丝网眉来眼去乐不可支…看那景象,不是西班牙古代的斗牛游乐场,也是英国工业革命前的人海手工大作坊。
特别是班里的女生,不知从哪刮来的一股风,忽然之间都学得特别爱美起来了,把透明的塑胶剪裁成条条带带儿,进而染成赤橙青兰黄绿紫等不同的鲜艳之色,挽扎在脑后的辫子上扭几扭羊头扑扯影儿地沾沾自喜孤芳自赏嘻嘻哈哈合不拢嘴儿,鬼乍得不知谁是谁了!也有的女生用自做的钩针钩打起丝线提兜来了,说是可当作书包用的,都织出缕空的各种花形图案,却不是用传统的丝也不是用传统的线作原料,而是都用塑胶的尼龙丝打织着。
我就纳闷了。一时疑问顿生。我班的女同学们无论染头绳儿或是织书包,怎都时兴起塑质料来了呢?明明农村大田里碳铵化肥还远远不能普及,包化肥的塑料袋更是少见,既便有一点儿也是弄不成那么新鲜的样子来了,再说揉折后的塑胶既不舒滑也不光亮,又怎可用它做扎头的艳丽飘带儿呢?而尼龙丝对我來说就更是从来闻所未闻…她们都从哪儿搞来的呢?
因这一疑问,困扰了我好多天,我独个怎也没思考个明白。忽然有一天自习课上,边小义喊我下四仔棋,我就趁机把这一疑虑对他说了,他听后便哈哈笑道,老弟呀!怎光知读书哩怎不知与时俱进随潮流而动呢?连那些小玩意儿都不知从哪儿来,那你老弟还成天干啥吃呢?我明白告诉妳吧!都是从娘娘庙(村)西边的水产部里弄得的,懂了吧!
我搖头,仍一头雾水地说,那是中央有关部委设的秘密基地…那些又是工业产品,也是商品,怎就让她们给弄到了呢?
哎!你老弟头脑里灌浆糊迷瞪了不是?这样这样地…。小义眨闪着不很大的双眼又连连晃着他的手爪撮成一小撮儿,作出怪异的小动作让我看。
我说那水产部院大墙高,她们又是怎知道院内生产出这些可利用的产品来了呢?
嗨!你忘了去年秋天伟大领导毛主席逝世后,四乡八堡的老百姓满怀深情地去水产部看电视瞻仰毛主席遗容的壮景么!…水产部干部职工敞开胸襟与大门接纳了四方乡亲,却也不慎从那时起就暴露了生产这种塑胶产品的秘密。边小义进一步解释说。
我无语。我心想,水产部里的人那么坦荡那么热诚,不想这周边的群众就短识浅薄了,竟作起了鸡鸣狗盗损害国家资财之事,令人不齿!而水产部的人也太疏忽大意,怎就引狼入室了呢!
小义说,仅我所知,仅那草上飞黑紫梅一个跳跃翻到水产部大院霎时间卟卟卟就扔过墙外三满袋子东西,打开一看是冰雹盐粒似的透明小籽籽,那黑紫梅自认为是国家即将大力推广的尿素化肥呢,费气巴力背回家,一沾水都漂起了,也不会溶化,扔火堆里,直冒黑烟又呛鼻孔…原来都是塑胶原料呀!放她家没用…全撒她家院外地上了,滚得到处都是…可惜呀!小义有根有据地这么对我说,因那黑紫梅是他的近邻,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泼浪女孩儿。
哎!这不是坑害国家么?我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边小义忽地站起来,立在他的坐凳上,手掌握成喇叭状,厉声大喊道,女生同学们,以前的咱既往不咎!以后,凡谁再偷水产部的货物坑害国家,我会马上向叶阳县公安局实名举报啦!谁愿顶风作案谁就尽管一显神手吧!
说来也真灵验。自边小义立场坚定对大家晓之大义后,班里女生偷窃水产部塑胶制品(塑膜与尼龙丝)的行为就绝迹了。
无法再贪玩的同学们,就把多余的精气神儿都用在学习上了。于是我们四(一)班的自习课上的学习风气也就很快好转多了。
大约四年级开课一个月之后的一个星期一上午,王老师出考卷对全班学生做了第一次摸底测试。其结果是,前三名列榜公布于众。语文算术总成绩第一名是关一威同学。第二名边小义同学。并列第三名,张小春和李宛玉同学。
张小春就是我。全班四五十名同学,我怎也想不到我会胜出前三名。并且与美丽动人的留级生玉儿并列同等。实在是巧合啊!
这一次小测试,意义非凡。从中奠定了四(一)班班干部的人选。班长当之无愧有关一威担任。副班长兼算术课代表由边小义担任。语文课代表由我担任。
我深觉我组织能力与表率作用都欠佳,恐带不好头,就坚辞说我不能胜任其职。我只应承了一个空职的学习委员,算掛个虚衔儿而已。我并极力推举李宛玉同学担任语文课代表,玉儿正好有此意,就应允了!于是全班同学望我们的眼神也与一往大不相同了,仿佛闪射出的光芒都镶着亮丽的彩色!
边小义对我们几个骨干说,咱若要不负众望,要不断带领全班同学学习进步,咱们得先起到先进带头作用!不如咱四个人也自觉组成一个学习小组吧,好随时随地取长补短,攻坚克难。怎么样?请三位都表个态!
边小义的主意,我当然举双手赞成!
关一威与李宛玉相视一笑,极默契地也举起了他们赞成的右手。
(待续)
2月14下午写于[奔赴岳丈大人葬礼]及归故乡的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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