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不止于羽毛球》(一)
文艺部组织的志愿活动有很多,每次洪尘都要叫上大长腿一起去参加,想要让大长腿变开心一点,尽管她不知道他不开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大长腿跟着洪尘到了义诊的现场,说得这么高大上,其实就是给一群买完菜的老大爷和老太太测血压。测血压前要填一下表,一个老太太坐在大长腿的面前,大长腿拿着笔,面带笑容,温柔地问到:“奶奶,你今年多少岁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见,我耳朵背。”老太太朝大长腿喷着口水。
大长腿尴尬地擦擦脸,放大了声音,说:“你今年多少岁了?”
“哦,问年龄啊!我今年六十一二三岁了。”
“六十一二三?”
“对。”
大长腿叹了一口气,然后在表格上郑重地写上:“62加减1。”
在接下来信息搜集的过程中,两人基本靠喊。问话的人着急,回答的人更着急。洪尘看不下去了,说:“这些信息你随便填吧!”
大长腿沉下脸,当场拒绝。在那一瞬间,洪尘想起了蒋木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大长腿是一个轻易开不得玩笑的人”。那时候,洪尘刚刚认识蒋木盛,蒋木盛染了一撮黄发,在干干净净的一群人中十分扎眼,洪尘尊称他为“杂皮”,站在一旁的张圣听到后,表示赞同,觉得她起外号的能力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最近天气有点凉,坐在洪尘旁边的同学起身要去关教室的窗户,洪尘不同意,理由是要呼吸新鲜空气,两人僵持不下,董学霸说:“你把玻璃窗拆下来吧!这样她就关不了了。”洪尘与那个同学听后,相视而笑,两人妥协,关掉了一半的玻璃窗。
(二)
下课后,葛咏歌如往常一样,走上体育馆二楼舞蹈厅,踏上红色地毯的一瞬间,《卡农》的音乐缓缓流出,如同清晨的浓雾,笼罩在迷茫的心上。一个女生伴着音乐跳着独舞,以红色地毯为画轴,白色舞蹈鞋所到之处尽是唯美的肢体弧线。
葛咏歌隐没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幅舞之画,当她听到最后一节音乐时,还是把头转向了一楼的球场,有些舞蹈没有必要看到最后,留有遗憾未尝不可。
五点过十分,葛咏歌如期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在第一号和第二号中心场地上训练的校队成员。
“学姐,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温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葛咏歌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就是那个跳舞的女生,葛咏歌笑了笑,说:“你好,李月昔。”
李月昔眨了一下眼睛,抿着嘴笑了,她走过来,同葛咏歌并排趴在栏杆上,抬起右手,用食指揉了揉鼻子。在靠近右手肘的地方,可以明显看到一处硬币大小的伤口,伤口已经结上了暗淡的血痂。她的皮肤细腻光滑,靠在栏杆上的手肘似乎随时会像牛奶一样滑到二楼去。与她亲密的人可以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似有似的洗发水的气味,清新淡雅的气味融入空气中,陌生遥远的人即使嗅不到,也能感受到。
李月昔问到:“学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啦?”
葛咏歌看了一眼在球场上奔跑的蓝色影子,说:“我在等一个可能。”
蓝色影子突然停下来,朝着葛咏歌的方向看了一眼,葛咏歌感受到这次眼光的不一样,她说了一句“看来没有可能了”后,立马跨向右边,隐没在一根柱子的后面。她背靠着张贴有“努力,奋斗”字样的柱子,侧过头,思索了两秒钟,迅速地转身,张开双手,夸张地抱住身后的柱子,故作兴奋地对李月昔说:“你知道‘尾生抱柱’的典故吗?”
李月昔一脸疑惑,摇摇头。
葛咏歌继续说:“相传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尾生乃抱桥柱而死。”
李月昔说:“一个人会用生命去等待另外一个人?我相信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而已。”
葛咏歌说:“是啊!它只是个传说。人是善变的动物,给出的承诺有时候自己都不信,可笑的是别人还信了。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等多久?我想,最多不过一年半载。”
葛咏歌松开了手,从石柱后面走出来,瞥见了那个蓝色身影又在场地上奔跑起来了。她说:“你要不要也来抱着感受一下?”
李月昔摇摇头,跑去练舞了,清新的气味远去,一楼浓重的塑胶味如潮水一样翻涌上来。
(三)
蒋木盛在万盛比赛的时候赢了奖金,说要犒劳大家,并且带来一个惊喜。
洪尘回到寝室,慌慌张张地收拾着,QQ群里的人已经开始吼了:“快到校门口集合,吃饭啊!吃饭都不积极吗?”
她看到葛咏歌坐在凳子上,在看一部电影,神情有些阴骘,洪尘换好衣服说:“看个电影而已,有必要这么严肃吗?我走了。”
“你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吧?”葛咏歌突然说了一句。
“没有啊!钱包、钥匙、手机都带了。”洪尘把全身都摸了一遍。
“那行,你走吧!”葛咏歌又回过头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洪尘关上门,飞奔着冲到学校大门,已经来了十几个人了,就等队长蒋木盛。五分钟后,蒋木盛带着一个面容恬静的女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女朋友啊?”众人起哄。
“对对对。”蒋木盛骄傲地拉着女孩子的手。
“你是怎么把我们队长看上的啊?”耗子问到。
女孩子的脸瞬间变得绯红,她认真地想了想,说:“因为爱情。”
众人开始大笑,连洪尘也被这个女孩子的青涩所逗笑,如今,像这样可爱清纯的女孩子实在太少了。
男生走在前面,洪尘怕女孩子感到不自在,于是留下来,同她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洪尘说:“我叫洪尘,今年大三,你是不是叫‘李月昔’,曾经和陈怡一起跳过舞?”
女孩子抿了抿嘴,说:“嗯,我今年大二。”
“这个,我很好奇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学姐,你问吧!”
“蒋木盛是怎么勾搭上你的?”
李月昔沉默了一会,说:“其实很简单,当我在选修课上认真记笔记时,一个男生突然坐在我的身边,他就是蒋木盛。他问我‘为什么上选修课都要这么认真’,我不理他,继续做笔记。他又问我,是不是一直用A4纸做笔记。我回答,一直这样,因为A4纸很便宜。后来,他就带我去体育馆,看他打羽毛球,我觉得他挺有毅力的。”
“然后,你就被他征服了。”洪尘惊讶地说,其实,她本人很想把蒋木盛的风流韵事分享给李月昔,但是,想着这样实在不厚道,也就闭上了嘴。况且,蒋木盛其实也对她申述过,说这不是他花心的问题,有这么多前女友,只不过因为他太帅了,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两个人不合适,那就没有必要在一起了,所以就会趁早分手。
“对,我觉得他很好。”李月昔笑着。
洪尘看着她干净的脸,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句,于是故作深沉地说:“羽毛球圈其实挺乱的,你万万不可涉入。”
“对,蒋木盛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告诉我,少听打羽毛球的人说话,只要看他打球,就可以判断他的为人了。”
“颇有见解。”洪尘一时沉默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公交车站,等车时,蒋木盛支开李月昔,走到洪尘面前,说:“你刚才在后面和李月昔说些什么啊?”
“放心吧!我已经将你的情史交代清楚了。”洪尘骄傲地说。
“你……”蒋木盛急得皱眉。
“你要好好珍惜,我没有告诉她。”洪尘意味深长地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能够坚持想坚持的,遇到想遇到的人。”
“吱——”公交车停下了,洪尘取出公交卡,准备上车,旁边一个黑影快速地冲上车,开始刷卡:“今天我高兴,我遇到了一直想遇到的人。车费我付了,各位就请吧!”
蒋木盛站在公交车的门口,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众人,傻傻地笑着,洪尘居然在那一瞬间觉得他很可爱,就像旁边的李月昔一样。这两个人,也许这次是真的合适了,同样的耿直对上同样的天真。
过了五个站,众人下车,奔向一家火锅店。洪尘依旧和李月昔走在后面,她开心地笑着,有这样一个集体可以归属,内心确实很兴奋。
蒋木盛冲到店里,开始点菜,满脸的欣喜若狂。话说蒋木盛去染了一撮黄发,圣宝跟着去,也染了头发,顺便整了几个卷。结果,喜欢蒋木盛的女生越来越多,按照她们的话说,就是喜欢这种坏坏的男生。难为的是圣宝,顶着一头卷发,受尽了球社里其他人的嘲笑。这下子李月昔的出现,更是加深了圣宝对蒋木盛的怨念。
蒋木盛说:“看吧!我说的你这个发型会很受欢迎,对不对?”
圣宝拿着啤酒,踢了他一脚,说:“你这个‘杂皮’,我是信了你的邪。”
蒋木盛说:“你以为拿着一瓶雪花,就可以勇闯天涯啊?对啦,人还没有到齐,只好先委屈大家先尝尝榨菜,喝喝啤酒了。”
张家明一脸不满地说:“我睡好了觉,这么早起床,刷好了牙,洗好了脸,做好了一切准备,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结果,你就叫我吃榨菜啊,真是辜负了坐在这里的我。”
蒋木盛反驳到:“真正辜负你的人可不是我,你不要乱说。”
洪尘问到:“谁啊?谁还没有来?”
蒋木盛咀嚼着一粒榨菜,看着洪尘,笑了一下,说:“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对了,徒弟,今天你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上面缀满了白色珍珠,你看起来,就像,就像……一只骄傲的刺猬。”
洪尘踢了他一脚,说:“又跑题了!说重点!”
蒋木盛说:“大长腿。”
在马哥哥店里刚做完兼职的大长腿姗姗来迟,洪尘见到大长腿游离于众人的边缘,眼神抑郁,她走到蒋木盛旁边,说:“大长腿怎么了?他最近很不开心。”
“他家里有事,你别管。”蒋木盛喝下一口啤酒。
吃饭的时候,洪尘把曾经跳舞的视频拿给小思思看,小思思说:“你啦,在哪里?怎么只有一个帅哥摆在那里?”
洪尘大叫一声,说:“看见没?我出来了!”
小思思淡淡地说一句:“我只看见一个球滚出来。哎,你站在了那个男生的后面,都遮不住你的身板。你说你是有多壮啊!”
洪尘夸张地笑着,希望大长腿也能笑一笑,她转头瞥了一眼,只见大长腿坐在一角,不动碗筷,只是一味地喝酒,好像洪尘在电影节的那个晚上一样,似乎只有酒精可以暂时麻痹对现实的失望。
周围的人也在喝酒,不过只是小酌,助兴而已。各自的右手紧握着筷子,碗里的菜还没有吃完,就迫不及待地用漏瓢舀锅里的食材,红彤彤的汤汁不停地翻涌着。每次球队聚餐,出去吃火锅的时候,圣宝都要卖弄一番自己对于食物方面的敏感。这次也不例外,他得意地说:“你们知道这个黄喉是什么吗?”
现场没有人回答他,小思思抬起头,说:“黄喉是猪或者牛的大血管,一般是主动脉。”
“啪”的一声,圣宝筷子上夹的毛肚滚入锅底。这片毛肚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主人的筷子滑落,圣宝舞着爪子,在云气缠绵的铜锅上空,使尽十八般武艺,也没有将毛肚捞起来。
耗子坐在对面,眼睛一亮,筷子迅速地插进锅里,然后手腕一使劲,筷子尽头赫然是一块毛肚,左手端着碗凑上去,毛肚入碗,蘸上油料,然后进肚。
洪尘对小思思说:“看不出来,你像圣宝一样,还是一个美食家啊!”
小思思笑笑,说:“也不是。不瞒你说,我的父母是开面馆的,所以我从小就对这些食材很敏感。说是开面馆,其实就是一个打工族。他们很年轻的时候就来重庆打工了,折腾了很久,决定开面馆。你不知道,我家的面馆开在朝天门,可是小得只能装下两个人,没有桌子和座位,客人只能把小面打包带走。那里的租金实在太高了,我的爸爸妈妈轮流着,白天黑夜地看店,我妈忙得好久都没有逛过超市了。所以,我从小就被他们扔给亲戚朋友,我吃着万家饭长大,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永远不知道,今晚将在哪家落脚。我很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找一个让我觉得有安全感的人。我这么努力学习,就为了让那个他以后可以吃好点……”
火锅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喧嚣不断,不过,一切的声音、影像到了大长腿这里,仿佛都慢了二十拍。他自己给自己斟酒,看着啤酒倒进玻璃杯,八分为限,满一杯,喝一杯。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轻轻地捏住杯子,像是江南妇人捏着轻巧的绣花针一样,行云流水地微仰起头,一杯酒下肚。
一个小时后,待众人饭饱酒足时,这边一个瘦高的青年也终于醉了,他的脚下摆放着五六个绿色的啤酒瓶,瓶子有的横放在油腻的地板上,而瘦高青年本人,也是半睡在椅子上,还好这椅子有靠背,不然他的头将何处安放?
三个校队的男生将他扶起来,他不停地叫嚷着:“不要动我,不要动我,再动我,我就敲你……”男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没有理睬,结果,大长腿顺势把脚下的一个啤酒瓶抓起来,胡乱地扔向远方,瓶子在空中打了几个圈,然后砸向了小思思,圣宝在旁边,那一瞬间,他竟然矫健地向前跨了一步,用自己肥胖的肚子挡住了酒瓶,酒瓶“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人心惊胆战。还好,圣宝的脂肪救了他,他竟然毫发未伤,小思思站在桌子旁,惊魂未定,李月昔掏出纸巾,擦了擦小思思眼角的泪光。
蒋木盛这下子火气大了,走上前,准备揍大长腿,可是,大长腿凌空踢了一脚,顿时把蒋木盛的豪气吓退了。大长腿双手挥舞着要打人,根本不在意眼前是谁,他扯住什么,就扔什么。倘若不是那三个男生牵制住他,他很有可能会拆了这个火锅店。
众人见形式不对,准备付钱开溜。老板出来了,说,你们都是学生,我也不为难你们。可是,你们看,把我的店弄得这么混乱,是不是该弄好啦?
大家看了一眼,还是乖乖留下来打扫。洪尘把大长腿扶到大门口,准备把他弄到台阶那里去歇着,结果大长腿左手死死地拉住大门,不肯走,右手掐住洪尘的手腕。
洪尘想,你不走也行,那就站着吧!结果,隔了两分钟,大长腿就顺着玻璃门滑下去,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还用手指扣着洪尘的手腕,而洪尘除了看着他的脸,别无他法。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醉酒时,永远不要轻易地抓起一个人的手,正如同你永远不要轻易地放开一个人的手一样。
半个小时后,众人打扫完了,出门,看着已经睡着的大长腿,实在没有办法。而且已经过了十一点了,这时候肯定没有公交车,搭出租车太贵,走回去不太实际,而且即便赶回去,也许寝室大门已经关上了。
有人提议:“咱们去私人影院吧!那里既可以看电影,又可以休息。整个晚上只收两百元,平摊下来,每个人十几块钱,还是不错的。而且,寝室大门可能已经关了。”
“得了吧!你想出去玩通宵就直说,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耗子说,“不过,我还真没有去过这样的私人影院,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小思思兴奋地说:“好啊好啊,这样终于可以娱乐至死了。”
众人商议了十几分钟后,都愉快地前往私人影院,只是苦了那扛着大长腿的三个男同学,一路上大汗淋漓。
路上,李山喝醉了,跑到一棵小树那里方便,方便完了,拴皮带的时候顺便把自己拴在小树上面了,其他人在前面叫他走,他刚一动,人又弹回去了,他愤怒地说:“不要拉我啊,我不喝了,我喝不动了。”
到了私人影院,交了钱以后,由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青年领着这群人,穿过幽暗的过道,来到一扇咖啡色大门面前,青年开了门,众人涌进去,顿时觉得这私人影院还是挺舒适的,摆着四张沙发床,一个超大的液晶电视挂在对面的墙上。
三个男生见到沙发床后,顿时发出欢呼,立马把醉醺醺的大长腿扔在了床上,跑到另一边歇息了。剩下的人开始商量要看什么影片,结果讨论半天后,最终决定先看一集麦兜。调出影片,随着麦兜蠢蠢的声音的出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笑,也不知道是在笑麦兜的天真,还是在笑他的可爱。有时候,真实就是这样让人发笑。
大长腿全身趴在床上,洪尘放下手中的果汁,看了一下正在哈哈大笑的男生和女生后,悄悄地走到大长腿那边,努力地将他翻过来,她想这下子睡觉就不会太难受了。结果刚放下大长腿的手,他就一把抓住了她,大长腿睁开眼,用迷茫的眼神看了她许久,然后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话:“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后来分科,她读了文科,我读理科……去找她,不理我,还跟另一个男生在一起……我就打球,最后干脆球也不打了,就一直看书。我没有朋友,只有羽毛球;我不知道该谈论些什么,只好谈论羽毛球。谢谢你……”
洪尘努力地忍受着从大长腿口中冒出的酒气,她找了一个抱枕,塞在了大长腿的头下,大长腿又说了一句:“谢谢你,听我说话。我好难受啊,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
洪尘在黑暗的电影房里抱着大长腿,听着他迷迷糊糊的话语,轻轻地对他说:“你这么善良,一定会坚持过去的!”
等看完麦兜以后,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圣宝找来遥控器,将声音调到最小,然后调出自己喜欢看的电影。他默默地看着,旁边的小思思凑上去,递给他一瓶果汁:“圣宝,你也喜欢看电影?”
圣宝接过果汁说:“对,我特别喜欢看有关丧尸题材的电影。”
在私人影院里,恐怖的音乐和卖力的尖叫不时响起,光和影在眼睛里跳动着,黑暗中,有两张脸一直认真地盯着屏幕,有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握着。他们不知道,自己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但此刻,能够感受到彼此目光所延伸的方向,触碰到心跳所搏动的频率,兴奋得,已然忘却了未来即将面临的琐碎细节。然而那些才是,生活的本来模样。
快到六点的时候,耗子的闹钟响了,折腾得大半的人都惊醒了,结果耗子还抱着一只抱枕打呼噜。蒋木盛打开灯,转身踹了耗子一脚,耗子猛然惊醒:“是谁,偷袭我?”
蒋木盛指了指耗子的手机,耗子尴尬地笑笑,把铃声关了:“这不,快要考英语四级了吗?我打算早上早点起床背单词,结果……”
李山扔过来一只枕头:“结果你们寝室的人没有把你给灭了。”
耗子接着说:“在大学五年,我争取集够八张四级准考证书,然后换一瓶营养快线。哎哟,圣宝,你该不会看了一晚上的电影吧!天啦,小思思,你快成小熊猫了!你们俩,我服了。”
小思思伸了一个懒腰,说:“我和圣宝又复习了一遍《生化危机》。”
“既然大家都醒了,就回学校吧!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意思了。”蒋木盛说。
“那行,我们先走了,小思思,你和圣宝接着看吧!”李山笑着说。
“不行,我要回去补觉了。”小思思站起来,圣宝也站起来,开始收拾书包。
等众人都整理得差不多时,蒋木盛才想起大长腿,结果,大长腿仍然躺在床上,看来还没有醒酒。这时候,洪尘推开门,众人惊讶地望着她,她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说:“我去药店了,给大长腿买了解酒药。”
“好好好,这真及时,有水吗?先给他灌下再说,昨晚真是把我们折腾够了,现在轮到我们来折腾他了。”蒋木盛说是这么说,可是仍然小心地摇醒大长腿。
大长腿睁开眼,抬起右手遮住刺眼的光线,顺势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他说:“这是在哪里啊?”
“学校外面的私人影院。”蒋木盛说。
“我的头好难受啊!”大长腿拍了拍头。
“你这是宿醉。来,把醒酒药吃了吧,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效。”
等大长腿仰面吃下药后,众人悬着的心才落下,各自开始整理头发、面容和衣服,开着玩笑,一起走出私人影院。
早晨六点的重庆,天空依旧黑暗,星宿早已褪去,清晨早起的灯亮着。
大长腿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右手伸出食指,不停地画着圆圈。当晚,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衬衫有点大,风“呼哧呼哧”地吹着,灌进了他的衣服,如同一个蓝色的气球。
前面有个水坑,略略低于路面,他踏上去,身体抖了一下,他回头,看着后面的一群人,尴尬地笑了:“这里有个坑,你们注意啊!”顺便用脚狠狠地跺了两下,然后他大声地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旁边是住宅区,临近大路的住户,有的窗户已经亮起了灯,等了十几秒后,一个人出现在窗边,那人用浑厚的声音骂着:“唱什么唱?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洪尘准备阻挠大长腿,但是,她却被蒋木盛抓住了,蒋木盛说:“就让他尽情地唱吧……哎,咱们师范大学的学生怎么这么没有素质啊……”
“好,你们是师范大学的学生,我记住了,等我有空,就去校长办公室……”那人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后来,有几个男生也跟着大长腿一起唱起来。他们大声地吼着,丝毫不担心惊醒路边居民区里熟睡的人。旁边的马路上,有时会风驰电掣地驶过一辆小轿车,风在停顿七八秒后刮起。在此刻,很难有人再驻留下来听别人唱歌。
大长腿走在前面,路灯下,他瘦削的影子一直延续到洪尘的脚尖。洪尘一步一步地踩着大长腿的影子,惊慌地看着他似乎即将要倾倒的背影,她的右手迅速地伸出,然后又迅速地收回。
他瘦削的影子一直延续到洪尘的脚尖。她闭了一下眼,默默地许下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够陪伴他走过未来最难过的岁月,尽管她不知道,大长腿究竟在因什么而难过。
如同冰山一样,所有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即可形成,皆要以最宝贵的时间来兑换。你陪伴了他多久,他便记得你多久,再也没有比时间更公平的事物了。
他会记得有你,她也会记得有你,因为那晚漫长的陪伴。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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