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的日子
小时候最喜欢去姥姥家。
姥姥住在山里,当时没什么交通工具,要徒步去,每次去都要走很长很长时间。
当时还没有修路,走到三分之一时道路就狭窄起来了,而且路也有了坡度,路两边山石高耸,山风徐徐。翻过小山头,转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弯,虽没有歌中唱的“山路十八弯”,但也弯弯绕绕,咋也走不尽。走累了,就在路上玩。
特别喜欢那种羊肠小道,上面铺着细密的沙砾,浸润着阳光的多面体沙砾,悠悠地反射着七彩的光,把这条小路装扮得光怪陆离。脚踩在上面窸窸窣窣的,每每看到大一些的透明的石块,就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把两块石头用力撞击还能撞出火星儿来,这种石头叫打火石,没有星星的晚上玩更有意思;小一些的外形比较圆滑的小石子儿,就拿了揣在兜里,回家跟伙伴们玩“拾子儿”,这是当时女孩子喜欢玩的游戏之一。
山路边与山石夹角的地方有山泉溢出的水流,水流由高处向下,缓缓地流淌,那水清澈透明,从石头上流下的地方,形成了一方明亮亮的小水洼,每次走到这里,我们都用水洼里的水洗手洗脸,洗去一路的疲累。
两边的松树跟风玩起了游戏,发出呼呼的涛声。沿着水流缓缓向上,有的路段山路都浸润了山泉水,湿漉漉的石板,湿漉漉的细沙,也许是山泉水的洗礼吧,越往山上走,道路越干净,沙粒都成透明的了,想必东坡先生的“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就是这种画面吧,只不过我们是在山上,没有浸溪的兰芽。可惜我们是在白天走的这段路,如果是在晚上,或许会目睹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景呢。后来,直到现在,我都特别喜欢这种沙石路,每次看到这种路,就会联想到前人绝妙的诗句,也许这也是一种情结吧。
临近姥姥家的那段路,各种果树多了起来,苹果、核桃、栗子、山楂、石榴等等,各种果树的形态或曲或弯或扭不一而足,画一样的美。我们感兴趣的不在树上,而是路边。夏日时节,路边的野果长得正盛,一种是刺梨儿,一种是撮盘儿(叫这个名,不知是哪几个字),最初教我们认识这些的还是表哥表妹,他们把这些果子摘了送给我和弟弟,刺梨儿是红红的水晶样的果子,入口即化,满口是酸酸甜甜的汁水儿;撮盘儿红彤彤的,是一个一个小圆球紧紧攒在一起的扁扁的圆圆的 珊瑚样的果子,比刺梨儿更甜。绿油油的叶子托着红艳艳的果子,乐呵呵地看着你,谁能拖得动脚步呢!我们跑过来跑过去,一边摘一边吃,满嘴满脸都是这酸酸甜甜的美味。想来这两种野果的味道是胜过各种水果的,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吃过各种品类的水果了,为何这两种野果的味道还萦绕在唇齿间呢!
就这样一路上玩着,看着,吃着,走着,姥姥家近在眼前了!
姥姥家院子南边是一间小石屋,姥姥、姥爷、舅舅就在这间屋子里魔法样地变出许多美食,让人垂涎欲滴。
我特别喜欢的美味是红薯面的煎饼。石屋一角有个鏊子,姥姥在这里摊煎饼,燃料是松树枝,松枝噼里啪啦地燃起来了,一种特别的清香,袅袅的,盘旋着,在屋子里氤氲开来。姥姥把红薯糊舀在鏊子上,用煎饼耙子一遍又一遍地刮,直到把煎饼刮得平展展,烙得焦焦黄才揭起来,把它叠成长方形,递给眼巴巴等在鏊子旁的我,我拿过煎饼一咬,这煎饼那个美呀,热乎乎的,酥溜溜的,甜丝丝的,就着松枝发散的清幽的香气,三下两下就把这奇特的美食吞下肚了,吃完一个不过瘾,再吃,直到肚子滚瓜圆。后来一想到姥姥家,脑海里就浮现出烟雾袅袅的小石屋,唇齿间就弥漫起红薯煎饼的浓香。
姥姥家门口有座小石桥,桥下山石交错,淙淙的流水在这里哗啦哗啦唱着欢歌流过。
晚饭后,大家聚在桥上,一边乘凉,一边拉着家常。孩子们则下到水沟里,坐在山石上,脚丫戏着流水,手里玩弄着石子,嘴里哼唱着儿歌。
周围的大山露出黑黢黢的轮廓,几颗星星莹莹地挂在山尖,大半个月亮爬上山头,把青朗朗的月色映到果树上、山石上,撒到山村零零落落的房屋上,她像拿着一支大画笔,把山峦、树影、房舍勾勒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画,那么宁静,那么精致,那么迷人。空气像被哪位仙人过滤了一样,让人们的呼吸都贪婪起来,偶有山风夹杂着各种果蔬的香气摇曳而过,引来各种不知倦的山鸟的声声吟唱。
草在结它的种子,树在摇它的叶子,水在唱它的曲子。
月亮姐姐还在继续她的勾描,也许,桥上拉呱的大人,水中嬉戏的孩童都入她的画中了吧。
那走起来窸窸窣窣的沙石路,那唇齿生香的诱人的美味,那人,那水,那桥,那些如歌的日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