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

【齐帆齐微课】文｜宇兰兰

她是牛肉面馆的一位帮工阿姨，什么都要做。

老板也就是厨师把牛肉面做好，她就负责上面；客人吃好面条走了，她就负责收拾碗筷、擦桌子；然后又化身洗碗工，所有的碗筷都归她洗；还包括扫地、倒垃圾，她又是清洁工。

他是附近工地上的一个小工，拌水泥、拧钢丝、搬钢筋、搬砖头、提灰桶……什么都要做，类似工厂里的勤杂工，哪里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

中午十二点半，他走进了牛肉面馆，一进门他就大声欢呼：“好凉快呀！”她看他一眼，50来岁光景，皮肤黝黑，脖子上还挂条毛巾，一看就是个干活的人，干活的人外貌一般都显老，这么说他估计50岁不到。

他也看到了她，40来岁，皮肤很白，就是眉眼间仿佛有自己过世老婆的样子，可能是自己太想亡妻了，看谁都有她的影子吧？

真要比较起来，这女人比自己过世的妻子要白许多，自家老婆身前也跟自己一样，在工地做工。混工地的，全身晒得漆黑，就没几个正常肤色的，更别提白的发光了。

他冲她笑笑，“美女，来瓶红牛，要最冰的！”她眼睛一亮，来大主顾了。

赶紧拿了冰红牛上前，还贴心地问他：“大哥要杯子吗？要不要我给你拿个一次性的杯子？”他大手一挥，“不用，咱干活的人没那么多讲究！”

看他打开红牛，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大半瓶，她很有眼神，瞅着空子问道，“大哥吃什么？我们店里有牛杂面、牛肉面。"

说完还解释一下，“牛杂面按料的多少有12块、17块、22块三种价格，牛肉面有17块、25块、32块三种，你要来哪一种？”

他偏着头想了一想，“来碗12块的牛杂面吧，面多放一点，牛杂也多放一点！"她掩嘴笑，“面多放一点，牛杂也多放一点，那就是17块的牛杂面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笑，像，太像了，她笑的样子跟自己的亡妻简直一模一样！

他就点点头，”那就烧碗17块的牛杂面，面多放一点，料也多放一点！“她又笑了，同样掩着嘴，他看呆了，这世上竟然有两个这么相似的人？

直到她端了一碗面放到他桌前，他才回过神，“请慢用，小心烫！”

已经十二点四十五了，来面馆吃午饭的人已经不多了，她也闲了下来，就坐在空桌子边上歇一会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就坐在他隔壁，他一边吃着面，一边偷偷扭头看她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眉眼跟自己的亡妻也不是很像。

就是嘛，自己一定是太想她了，才会看别人都有她的影子。

他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中午也来这里吃面算了，来一碗12块的面，也不贵，还能看看她，不管像不像，顺便回忆一下过去，回忆回不去啊。

他跟老婆是在工地食堂里认识的，他来自山西，老婆是本地人，在食堂里帮工。

不过，他老婆原来就有家庭，还跟那男人生了个儿子，因为不堪忍受男人天天对她打骂，所以逃出来到处找活干，刚好他们食堂缺人招帮工，她就留下了。

他认识老婆的那一年是35岁，老光棍，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钱大手大脚，她就劝他，让他要节约用钱、好好过日子。

他就对温柔的她心动了，心动就要行动啊，他开始对她好，要什么给什么，鲜花、首饰、告白，她从没见识过男人对她这么好，他一对她好，她就沦陷了。

小时候爸爸对她非打即骂，长大了为了彩礼把她卖给了现在的男人，男人对她也不好，即使在她生下了儿子之后，仍对她动不动就打骂。

她就逃了，她很幸运碰到了他，他们就在一起了，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她男人来工地找过几次茬，都被他用钱搞定了。

男人从此就把她和他当成了提款机，没钱就来找他们要，他只好想方设法多赚钱，为了多赚钱，她也去做小工。

开头几年还可以，她和他赚的多，连她的儿子都能吃上肉了，个子窜得老高。

儿子过来工地上找她，跟她说考上重点高中了，她高兴坏了，介绍他和孩子认识，让孩子叫他“伯伯”。

孩子说：“我知道你，你跟我妈妈在一起，”然后叫了声，“伯伯！”

他也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她在一起7年了，她肚子都没个动静，这下好，白捡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他偷偷存了1000块钱，本来打算去医院看看为什么生不出孩子，这下，突然有个“儿子”这么大了，也不用去检查了。

他拿出这1000块钱塞给儿子，“拿去，买点吃的！”孩子怎么也不肯要，还是她帮忙说服他才收下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和他沉浸在喜悦里，孩子这么有出息，考上重点高中了，遂计划存钱给孩子买台电脑。

没想到她一失足，从三楼摔下来，头朝地，命归黄泉了。

因为她没按规定带安全帽、系安全带，工地上赔了30万；他一分没拿到，全被她男人拿走了。理由是人家才是合法的夫妻，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他认了。

但她男人拿了钱却不管儿子，连学费都不交，他知道后，把她儿子的学费交了，还每个月给他送生活费。

一帮工友都说他傻了，替别人养儿子，只有他乐此不疲，那孩子也可以，看到他依然叫他“伯伯”，每学期末给他看成绩单、看奖状，他笑呵呵的应了。

前年孩子上大学了，第一次拿到奖学金就给他买了件衣服，孩子说：“伯伯，你身上的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

他泪流满面，自从她走后，已经很久没人关心过他了，他想存钱给孩子买套房子，她的孩子，也是他的期望啊！

就着回忆吃了几口面，他扭头望着隔壁桌的女人，问她，“有辣椒酱吗？”

她起身给他拿了辣椒酱，顺便跟他聊聊，“这么热的天，吃辣椒火气很大呀！还是少吃点好！”没听错吧？他怎么觉得她的语气里在关心他呢！

他高兴地说：“这么热的天，吃辣椒出身汗才过瘾！”她表示没法理解，“你们工地上不是很热，一直都流汗吗？还嫌汗流的不多呀！”

他憨憨一笑，“在工地上干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出汗一点都不可怕，只要不中暑就成。”

就着辣椒酱，他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光了，吃完后他看了看她，豪气的说，“美女，再给我来一瓶红牛，买单！”

她借势问了一句：“你们工地上中午不是都歇很久的吗？这里凉快，就在这里多谢一会儿嘛！”他撇撇嘴，怎么像在挽留他呢。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只要把活干完就行了，早干完我就可以早点回去。等我今天把活干完，我晚饭还来你这里吃！”

她笑了，他也笑了，他看着她，越发觉得她像自己死掉的老婆了。

“晚饭还来这里吃面”，他暗暗在心里下定了主意。

（齐帆齐第5期写作训练营  第18篇 24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