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子傻了，村长自然要报复李玉山。
李玉山垂头丧气的回到家的时候，李金山正在给母亲捶背。
在李玉山的记忆里，母亲常年抽烟，四十多岁就得了肺结核，整天病殃殃的躺在床上，一个劲的咳嗽。
"没考中?"李金山关切中带着失望。"考中了。"李玉山说着掏出了教育局给发的派遣证。"考中了，好嘛，你这是咋了?跟破了相的青石一样。"李金山责备道。"村长不答应。"李玉山说完，把一文不值的尚方宝剑丢给了大哥。
落日的余晖就像八月份的玉米棒，清廋的身材，惨白的脸颊，还有一头铁灰色的头发。李玉山不想看这憔悴的景象，他想睡觉，一个人独自回屋了。
第二天中午，大哥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说是村长已经同意了，可以让李玉山去学校，但不是当老师，而是去当会计。
当会计就当会计吧，总比去青山修水库要强。
学校的会计一直是有刘老师兼任的，李玉山来了，她当然乐的清闲。其实，学校的财务非常的简单，但李玉山还是认真的核实了两天，总算是心里有底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李玉山就呆在休息室里，隔着玻璃看孩子们玩耍。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二蛋子的身影。二蛋子是学校的体育老师，李玉山上高中的那年他就来了。其实学校里也没什么体育设施，只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上体育课的时候，二蛋子就带着孩子们丢沙包了，拱铁环了，跳皮筋了等等。此时的二蛋子显得特别开心，总是跑在孩子们的前面，俨然是一个孩子王了。冬天来了，二蛋子还会带着孩子们清理火炉，准备过冬用柴火和煤饼。
几年不见，二蛋子的病好多了，很少再听说二蛋子当众脱裤子了，但是二蛋子还是喜欢事事争先，尤其不容别人提出质疑。孩子们倒也明白老师的这个毛病，二蛋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顶嘴。
看着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二蛋子，李玉山就特别的羡慕，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三尺讲台，把自己一肚子的知识都教给他们。
李玉山最喜欢的，还是听王老师讲课，声音还是那么的柔和，动作还是那么的优雅，就连样貌都没有多少变化，鹅蛋脸、小鼻子、翘下巴，一头齐肩黑发和依然凹凸有致的身材。
记得王老师刚来的时候，着实让这个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小山村沸腾了好一阵子。下工回家的男人们总是喜欢绕着村小学转两圈，有幸能看王老师一眼，那真是心花怒放，回家吃饭都觉得格外的香，如果没见能见到王老师，就会黯然伤神，晚上睡觉都觉得没意思。而村子里那些个到了年龄的小伙子只要有时间就会到村小学周围转悠，弓着腰，筒着手，像一只只等待交配的兔子。当然，等急了的兔子也会打架，吵吵嚷嚷的，让孩子们无法安心上课。
为此，村长专门开了个思想大会，并申明自己会亲自巡查。果然，村长去学校的次数明显的增多了。二蛋子出事以后，村长去村小学的次数就更多了，再后来，大家有事的时候，干脆就去村小学。
李玉山是比较喜欢村长来的，因为只要村长一到，王老师就会特别的忙，李玉山他们玩耍的时间也会特别的长。村长和王老师在宿舍里也不知道做什么秘密的事情，谁都不让进。只是有时候刘老师会守在门口，还痴痴的笑，就像村口那只整天咧着嘴傻笑的石狮子。
李玉山当了会计以后，村长来过几次。没过多久王老师就生病了，有时候正在上课，李玉山就看见王老师急冲冲的跑到教室门口，扶着墙哇哇的吐，好像也没吐出什么来，只是干呕。
"二蛋子毕竟和王老师结婚了，以后自己该怎么称呼他呢？"李玉山想着想着就笑了，当然，就喊他老师也行，只是感觉自己比二蛋子的辈分矮了许多。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李玉山给孩子们放了学，锁好了大门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是一个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小山村，山坡上是人家，山坡下是大路。村口是小学，沿着大路一直走，走到小山村的尽头，有一个用青石砌成的四合院，就是李玉山的家了。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打谷场，此时的打谷场只剩下一些已经发霉了的秸秆，还有一个收秋时用的石轱辘。李玉山提了提领口，把手举到嘴边接了一口热气，然后很专注的搓了几下，又将两只手交叉插进袖筒里。抬起头望天，灰色中夹着一层黑云，泛着柔和的青色，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看完天的李玉山还是忍不住朝山顶望去。尽管有许多如鸡爪子一样的树枝遮挡着，但也依稀能看到一缕红色。李玉山想象着王老师结婚的场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的李玉山第一件事情就是烧炕。每天的土炕必须烧的滚烫，母亲一旦着凉，咳嗽就更厉害了。李玉山把院子里的柴火抱到屋里，扔进炕洞，用一根粗壮的树枝把其他柴草火挑起来，又把点着了火的玉米叶子放在最下面，还冲着柴火不停的吹气，好一阵功夫才把火给点着了。
吃过晚饭后，天上果然飘起了小雪，星星点点地落在了地上。李玉山安顿好母亲，干完家里的活之后也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清晨，因为不用去学校，李玉山也没有早起，而是贪恋被窝的温暖，裹着被子想再躺一会儿，母亲也没有叫他，而是披着衣服，斜靠在枕头上，偷偷的点着了一袋烟。
大哥李金山从外面回来，在院子里躲着脚抖落身上的雪花。一屁股坐在炕洞前的凳子上，随手往炕洞里扔了一把柴火，拽过墙角的扇子，对准炕洞扇了几下，炕洞里火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忽忽悠悠的着了起来。
"麻子媳妇死了。"暖和过来的大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李玉山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怎么死的?"母亲显得十分平静，仿佛她早就知道似的。
"应该是吃了耗子药吧，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了。"
"哎，造孽呀!"母亲感叹到，"本命年就是个砍，无论干什么都要谨慎小心,哎，你麻子婶也是命苦呀!"母亲咳嗽了好几声，很艰难的叙述着。
那是在麻子媳妇二十五岁的八月十五，收完洼底最后一亩玉米的时候，金灿灿的月亮已经爬到了天幕的中间。大家把装好的玉米一车一车的往回运，麻子媳妇则被安排留下来收拾工具。正当麻子媳妇撅着圆滚滚的屁股干活的时候，人高马大的村长从玉米地里窜了出来一把抱住麻子媳妇，并把她强行拖到了玉米秆堆成的垛子里，用他那驴一样的身体压住了麻子媳妇，不一会儿，晴朗而寂静的的夜空中传来了麻子媳妇痛苦的呻吟和村长满足的驴叫声。
喜事加丧事，二蛋子和王老师的在家耽搁了一个多月后才重新回到了学校。二蛋子依然兴高采烈的带着孩子们玩耍，王老师依旧上课，一切是那么的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当然，也有不正常的事情，村长已经三、四个月没来过学校了。
王老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经常是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拿着书去上课，这让李玉山既伤感又高兴。而结婚三年都没有动静的刘老师却显得异常兴奋，一下课，就凑到王老师跟前，嘀嘀咕咕的好一阵。
临近年关，被寒冷压迫了好久的小山村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所有的人在同一个早上涌到了大队部。
整个上午大家都敛神屏气的等待着，除了偶尔的咳嗽声就只能听见村会计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的声音，空气中凝聚着一种焦躁和忧虑。
李玉山也被临时抽调到大队部帮忙给社员们结算工分。一年生产的粮食除了给国家上交外，还要按照四六的比例留下一部分作为储备，正真能到村民们手中的已经所剩无几，最后还要按工分多少来分配。结果，家家欠账，分到手的粮食连过年都不够。李玉山还好，虽然没分到多少粮食，但教育局给发的工资他都攒着呢。有空让大哥到外地去买一些粮食还是勉强够一家人度日的。
王老师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底，临近放寒假的时候，王老师决定回家修养。李玉山一边帮着王老师收拾东西，一边讨教着应该如何上好一节课，两个人正聊着的时候，村长带了一个人进来。“大家认识一下，这是程老师。程老师可是老资格了，县一中的老教师，他接替王老师上课，同时还兼任咱们村小学的校长，大家欢迎。”村长说完带头鼓掌，刘老师一脸喜庆的跟着鼓掌，李玉山象征性的拍了两下，二蛋子则很不高兴，嘟着嘴，转身离开了。
夜色浓重，繁星隐退，月亮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天幕中，明亮而柔情，让这个被寒冷包裹着的小山村多了几分妩媚和妖娆。"王老师结婚了，王老师走了。"李玉山在心里郑重其事的告诉自己，"自己当老师的梦想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一样，虽皎洁如玉，但也遥不可及。”李玉山决定离开，尽管很难受，但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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