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不复（7）云空

永劫不复（7）云空

由于没发生什么有趣味的新故事，我的兴奋点又有所转移，重新回到那些距今并不算久远的史料研究上去。
另一种类似，残酷的无头案，在西川发生的时间是，五几年。虽然距我出生的时间，依然久远，但对那些故事，我总有觉得历历在目，这一切，可能得益于我对当时那段历史的热衷程度，和我所独具的近乎特异功能的想象力意淫能力。
碰巧资料上，有关于案件发生当天的一些天气描述：
1952年11月21日，天气阴霾，灰暗似铁，这天正午过后，解放军某部某分队的全体战士，接受上级交代的任务，武装押送一辆装载着剿匪战利物资的军车出发了。
那个年代，讲述事件发生，基本是这个套路，记者或者是通讯员，文化水平低，如此而已，无他。
当汽车行驶至，索卡峰石砬子沟口时，突然，山石后面响起了枪声。
加上我所掌握的一些事实，有关当时案件发生的真实情况，就比较完整了，这次抢劫行动，是西川土匪的最后一次挣扎。
而这次预谋策划及指挥者是一个名叫马麒麟的马帮头目。
西川的冬季，天色阴晦，西北风从西伯利亚横穿蒙古沙漠，越过索卡峰山谷一线边缘的腾格里沙漠开阔地带，进入西川。
进入西川以后，便如同迷了路的幽灵一般徘徊不前。
西川沿山的石子公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串串猕猴桃一样的驴粪蛋，马粪蛋。清晨时分，表面结着光溜溜的冰霜，过午就变得湿漉漉的了。
公路两边是沿山的冲积扇面，远看平坦如砥，在一片片戈壁乱石中，显露出一丛丛干枯的骆驼刺，茎干上渗出白色盐碱，这些成团的季节生植物可供过路马队，燃烧取暖之用。
山是青蓝色的，乱石粗粝，刀劈斧砍般锋利，寒冷料峭的西北风，穿越在山石之间，发出狼嚎般的声响，一丛丛，暗灰色酸枣树紧密的纠结在一起，以纤细然而却坚韧的身体抵御严寒。
正午时分，一辆灰绿色载重卡车，辗着公路上的石子疾驰而来。
伏击战斗发生在30分钟以后。
汽车行驶至山与季节河夹峙的狭窄地带，一个身披老羊皮袄的羊倌儿，隐入山石背后。
汽车开近的时候，一枚手榴弹滚到公路中间，司机及时踩下了刹车，制动，汽车刚刚颠簸了一下，一阵杂乱的枪声，近百条各式长短枪，同时喷出了火光。
战斗进行的时间不长，规模也绝不能算大，汽车上，千疮百孔，十几名解放军战士英勇还击。
但终因寡不敌众，全体而壮烈牺牲。
这次土匪抢劫案的发生，使国家财产遭受了重大损失，此案被列为国家级重大案件成为历史悬案之一，至今未能了结。

我在前面讲到过一个法名云空的老和尚，并说过我曾和他一起，谝舛过三天三夜，这都是确有其事的亲身经历。
那是在一个深秋，我以矫然不群的孤傲和一无所有的沮丧心情，漂泊在西部辽阔无边的戈壁滩上，和那些被我愚弄的癫狂的牧羊人一起，整日喝得烂醉不省。
在某个酒醉之夜，某个智者昭示了我：西川是你的福地，他将是你创作的源泉，去找吧，找到它，你便拥有了，你所要的一切。我不敢违抗，隔断了过去的一切牵肠挂肚，和千丝万缕的情丝恩怨，只身一人走上了，西川的西大街，我走进了我遇到的第一个酒馆，并在酒桌上结识了我的铁杆朋友，他名叫夏冬。
夏冬是一个年轻有为的记者，当时他和一个美丽夺目的姑娘在一起，我也就顺便结识了这位姑娘，姑娘目前已经背弃了夏冬。也背离了我。含义是日后给夏冬带来了一些并非无法应付，但是的确难以应付的麻烦，带给我的，除了和夏冬一样多之外，还有一堆故事。
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卑鄙，和残忍？
我穿上军大衣，走出八步二道巷19号，黑朽的屋门，到古塔去。
这一行为完全是兴致所致，心血来潮。
我突然想见一见云空老和尚。
古塔是对外开放向游人卖票的，这天不知什么原因，大门紧闭。
我在门外仰望，那高耸，挺楞的，暗灰色巨塔，心中升起一种被震慑和被强迫的崇高感，这种感觉，一纵即逝，我知道这塔里坏过多少人的性命，这里有一个顺理成章的暗喻，但我不愿讲破。
我沿着幽深的墙边小径分岔的花园，转到塔的背面，在一个宜于攀援的，墙凹处，一跃而入，杂乱不堪的树木掩映着这个佛门院落，脚下的路，路石断裂，衰草横陈，从这个迹象判断这座塔已长期，不向游人开放了。
在塔座的背面，是和尚们的住房，我在这里住过，所以，如同重归故里一样，对这里的崎岖小径，参差屋舍，熟捻于心。
我径直走上了，北面正房的石阶，动手叩了几下门，我看到门上挂着一只铜锁。
回转身，在紧挨我身后的石板地上，立着一个光头垢面的老僧，双眼如灯，直勾勾的盯着我，粉红色的眼睑如三月桃花，头皮上泥垢纵横，历历在目。
做什？他说
云空师傅在寺里吗？我惊慌之后喘息未定。云空师傅已经圆寂了，阿弥陀佛。
圆寂？
已经有数月之久了，我是天空和尚，施主有什么吩咐？
我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穿过寺庙院落的时候，身边枯草萋萋，败叶飘零，杂木婆娑。想起身后两只粉红色，大眼灯的注视，犹如芒刺在背。
我似乎难以相信自己曾在这里住过三天三夜，并结识过一位法名云空的，老僧，这老僧的存在，至今也显得虚无缥缈，难以置信，我极力在记忆中搜寻能使我确信当年往事的细节，于是眼前变得漆黑起来，塔外风云变换，铃铎急似战鼓，高层的破门扇吱嘎乒乓有声。
一灯如豆，老僧云空囫囵不清的面孔，豁了牙的嘴，在动，并发出沉稳不乱的声音，那些声音组成了一段，神奇无比的故事。我明显感到一连串精彩细节，连缀而成的故事里，有一条深奥哲学主线，贯穿始终，绝非佛教那一套说辞。罪过！
因为其中，涉及的诸如郭栓子等人床上演义的事情，使我从本能上着迷，那感觉似乎更妙。
在这个过程当中出现了一个细节，云空边说话，边掰碎一只，蹦干的陈年馒头，冲进白开水，使其浸泡，然后一勺一勺，装进那囫囵的，讲述着传奇故事的黑洞中去，我不知那黑窟窿里，是否曾吮吸过女人的舌头，或更有甚者之类。
这细节我至今不忘，我知道云空已经，如寺院中的败叶一样随风飘去。
云空的来历，无人知晓。
正所谓云深不知处。
事实上，很多年以来，寺中只有他一个和尚。
而他似乎只谈别人，绝口不提自己。
我从墙凹处翻爬出去，就站在了，繁华纷乱的，世俗世界里。

永劫不复（7）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