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有几天了,迟迟没有动笔写影评,心中些许疑惑有待想清楚,很多观影感受是滞后的,需要时间的沉淀和发酵,静下心来梳理脉络,让它再次清晰起来......从这个意义上讲,《暴雪将至》无疑已经成功了,好电影总是复杂的,它不会让你轻松看完,心中就有简单的答案。
时间的隐喻,时代背景和个人命运的紧密交织,人性的深邃与复杂的层次......你都得一一认真去感知和思考。
今年的冬雨已陆续下了几场,早上起来明显感到阴冷,似乎与影片里的天气氛围有些相通,孤独感袭来,我自然地下起笔来......电影像个奇妙的时光机器,让你轻易就能穿越时空,那些发生在别处的生活,你不一定要亲身经历,仍然能感同身受(演员也是如此),艺术打通了生命的隧道。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
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
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某湖南小城三厂交汇处的大街上,当地人称之为“小香港”,人群熙熙攘攘,看起来热闹又生机勃勃,几乎持续不间断的暴雨,让小城总是显得潮湿又泥泞,燕子坐在街边的美发屋里发着呆,等待顾客上门,橱窗的玻璃上和屋里的镜子上贴满了香港当红女星的照片,成了“小香港”最直接的视觉证据。
生活一如往常,波澜不惊,由于附近工厂效益低下,实际上异常沉闷,令人窒息,多数时候,人们感到百无聊赖,不知所措,于是,很多人想要离开此地,理发店的老板把店盘给了燕子去南方闯荡,而燕子梦想着去香港,还有些人勾结工厂保卫科的人偷盗厂里的物料......伴随着同时发生的,是一起接连一起的命案,受害者均为年轻的女性。
余国伟,作为钢铁厂逢偷必破的“神探”,兴奋地感到自己真正的机会终于来了,专注于着急破案,他可能是唯一没想要离开的,对于这座一切围绕着工厂展开生活的小城,更多人只是暂时栖身于此,生活都浮于表层,没有归属感,比如即将退休的公安局队长老张,想着回老家在院子里晒太阳,而余国伟觉得自己在深度参与,并将获得荣誉,与燕子分享,理发店就是他盘下来用于留住燕子的,但这与爱情无关,燕子误会了,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令余国伟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人生将被卷入连环命案中,和几个人一起,终将无法逃离这场持续的暴雨,命运随之不可逆转,而更为深刻与巨大的变化已经发生,但余国伟和多数人一样,一无所知,只有沉默不语。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悬疑犯罪片,那只是它叙事的壳,也不算是典型的类型片,因为没有类型片通行的那种节奏,发生在当时社会背景下的命案,是影片叙事的一个切入口和契机,借由它来观察人们面对时代大潮,无比被动的生活和心理转变,个人命运被时代无情裹挟,茫然不知。
如果你带着看悬疑侦探片的心理去,难免会感到有些失望,最终凶手是谁,和凶手早就意外受到惩罚,都不重要,就跟那些时间隐喻一样,是那个时代迷雾的某种象征,它仍旧像个谜团,需要有人一次次地去探究。
因此,很多人说它像《杀人回忆》,我昨晚特意又去重看了一遍,其实并不像。《杀人回忆》是一个拍得很好的故事片,尽管也有时代社会背景,但退得很远,而《暴雪将至》更像艺术片(文艺片),虽然可能在一些技巧上有所借鉴,但要表达的东西相差甚远,可以说是很不同的电影。
作为一部处女作,就算不足够惊艳,也很值得褒奖,对年代感和氛围的营造,暴雨中火车轨道上的追逐,和巨大钢铁厂的镜头运用,都极为出色,仰望那些庞大的钢铁机器,个人感到压迫又渺小;段奕宏演得极好,表演细节和层次丰富,眼神、表情、身体动作、心理变化都很到位,还有队长老张、灯光球场的陌生女人,和那些工友,也都演得不错......要说欠缺的地方也不少,比如明显江一燕的角色塑造有些突兀,与影片的整体情绪并不协调,后半段的叙事有些冗长,表现个体命运与时代群像间的失衡,那些时间隐喻也太过刻意,就像经由队长老张之口,不止一次重复的“这到底是怎么了”,都流于表面,最终导演的叙事野心并没能真正达到。
最后,余国伟从“神探”变成了杀人犯,他的徒弟也意外付出了生命,老张在养老院的院子里晒太阳,并没有回老家,而燕子也自杀了,永远留在了那座小城和那个年月......
你的舞步,划过空空的房间
时光就变成了烟
小人物们艰难的人生突围,终以悲剧收场。
余国伟出狱后,去养老院看望老张,从老张留给他的信里,得知真正的凶手早已因车祸丧命,当年亲历现场的货车司机跟他讲述了当时的详细情况,他怔住了,百思不得其解,对他来说,人生的暴雨还将持续......拿着新的身份证,他准备离开,但长途客车怎么也启动不了,窗外不可思议地下起了雪,像他当年获得厂里劳动模范上台讲话时纷纷飘落的棉絮,那时他极力想融入集体,努力要获得荣誉,开足马力,展开新的人生,到头来,却发现仍停在原地,直到此刻,他才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巨大的幻觉,他可能一直活在这种幻觉里,而那次获奖和飘落的棉絮,并没有这场雪真实。
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
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
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他和燕子都没能离开,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犹如当年那持续不断的暴雨,又似钢铁厂的整体爆破,有种超现实感......如果人生终究是一场徒劳的梦,你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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