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国营农场,那里有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是小麦、大豆和高粱的天堂。春季冰雪初融,夏季麦浪涌动、秋季大豆摇铃,冬季大雪纷飞,故乡的一年四季,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循环往复,在飘雪和雪融中悄然飞逝。在物质匮乏和人情质朴纯真的年代,我在这个曾经被称之为“北大荒”的地方出生,并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关于故乡,很多细节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去年暑假,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随着街道的一景一物和老同学交谈中,记忆也鲜活澄明起来。
我初三的死党,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称之为“闺蜜”--吴明妍,她的名字和人淡如菊的性格让我想起张先的词。“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记得那时,她总是穿一件黄色的夹克衫,坐在第一排,右手托着下巴认真地听讲,露出美丽的侧颜。
十六岁的天空晦暗如涩,多愁善感,少女的心事,就像下着淅沥沥小雨的天空,布满自以为是的凄凉和伤感。课余时间,我们挣脱厚重的课本,逃离压抑的教室,结伴到学校马路对面的麦田里。初夏季节,麦田绿油油的,柔嫩嫩的,如婴儿一般,有着新生的柔软和喜悦。躺在上面,感受白云在天,麦田横出的美感。偶尔,一朵乌云从头顶上空飘过,一片云影叠着一片云影,云影下的麦田,染了苍苔般的阴郁,翠绿与苍绿的变换,明亮与暗沉的交替,光与影的追逐,像是画家永远无法完成的油画作品,在画布上极力描摹渲染,却总是画不出它的神韵和神采。一阵风吹过,麦浪层层叠叠,一路浩浩荡荡地翻滚下去。我们看麦浪翻涌、听小麦拔节,谈人生和理想,畅想未来,一心想走出闭塞的农场,去领略外面世界的精彩。
流火的七月,我们就像年复一年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麦子,转瞬间就离开了学校,奔赴下一个前程。中考过后,她考上了中专学校,修读会计专业,我则上了高中,向着心中理想的大学努力拼搏。分别后,我们开始鸿雁飞书,在信中我感受她感受她恋爱的甜蜜,失恋的悲伤。她倾听我学业的枯燥、压力的烦恼。人生是一期一会的事情,因为有了人海,人生的相遇才会显得那么意外。也正因为有了人海,我们也变得易失易散。后来,随着高三学业的紧张和她的毕业,我们中断了通信往来,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连接彼此的线。她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终。午夜梦回,我常常会陷入回忆的漩涡,是谁娶了多愁善感的她?现在的她是否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果离别是注定的结局,那么就在胸襟别一朵珍重的花吧,明天会是芳草萋萋的天涯。
初中时代的一位男同学,我们之间几乎没有实质性的交往,但他却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暑假再聚时,一切恍如昨日。眉宇间掩藏不住的英气,少年时期的容貌依稀可辨。饭桌上叙旧,镇定自若的言谈举止中仍有一点点腼腆。谈笑风生中,不见一丝一毫官场的油腻,那个有着沉寂眼眸、腼腆笑容的少年;那个轻微斜肩、高高瘦瘦的少年;那个篮球场上英姿飒爽、月考榜单上永远第一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位声音洪亮、业务精进、职场上叱诧风云、官场上左右逢源的大领导,我能够想象他一定经历了很多的苦痛挣扎、幽暗曲折的历练。而对他现在的成就,我一点都不惊讶,他就是那个聪明上进的少年啊,那个我高山仰止,望其项背的少年。即使后来我们长时间的在彼此的生命中缺席,再见时候我依然能够体会到他的所思所想,那份尊重和感动在彼此心间流淌跳跃,在岁月的打磨下放出历久弥新的光彩。
因为他,我相信男女之间的友谊可以如水晶一般,纯粹、天然、不含杂质,跨越时空,穿越距离,能接收并感知对方发射出的电波,那种感觉如同日落天边轻柔的云彩,浩淼宇宙的点点星光,微妙而又奇特。
中学时代结下的深厚友谊,就这样在四季流转中温暖了青春时光,铸就了绝世芳华。因为故乡的人和事,我愿意回忆略带苦涩的青春,愿意相信宇宙间的量子纠缠,愿意在我们彼此看不到的时空里认真而努力地生活着。
活着、遇见,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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