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

对门老李的儿子自从成为上海女婿，已经连续5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除夕夜，老李喝了几口闷酒，痛苦地说：“我这是农村人给城里人养了个儿子啊。”

老李两口子是诚诚恳恳的庄稼人，但很重视对独生儿子的培养，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绝不耽误儿子的学习。

儿子自个儿也争气，高考直接考到了上海交大，后来还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了上海工作。

老李的儿子虽然长相不是特别出众，但个子很高，人也踏实能干。工作两年后，认识了一个上海本地女孩，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老李两口子第一次来上海，就是跟女方父母见面。一路上，他和老伴心里都很忐忑。

其实，他很不希望儿子找个大城市的女孩当媳妇，大城市女孩眼眶高，能瞧得起农村公婆吗？自己攒了一辈子积蓄，可能连上海的一间小厕所都买不到。

按照老李的想法，儿子不如回到本地市，最好是到老家县城，找个本分的女孩，踏踏实实过个小日子，他们还可以去给小两口帮衬帮衬，没事去看看孙子。

儿大不中留，老李的想法到底只是一腔情愿，这不还是穿上最好的衣服到上海来了。

跟老李想象中不同，亲家两口很温和，不像电视上演的上海人总是看不起外地人。他们亲切地问老李路上顺不顺利，累不累，还让女儿饭后带着老李去东方明珠逛一逛。

老李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但看着亲家这么通情达理，也就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大妹子，俺们农村人也不会讲话，你别见怪。按理说，我们老李家娶媳妇，房子应该由我们买，可是，这上海的房子……”

还没等老李把话说完，亲家母就打断了他的话：“老李大哥，这点你就别忧心了。我们就看中了小李这个人，人品好，还踏实、能干，别的我们也不求。”

亲家公接话说：“老李大哥，你养了个好儿子啊。前阵子我腰扭了，小李在医院陪护我好几天，送饭擦身的，别人还以为是我亲儿子呢。我就知道囡囡没看错人。”

听到这话，老李的心猛地一紧，想被人用手揪住了一样。他转头看向老伴，老伴的眼神也有点异样。

从小到大，为了让儿子专心学习、工作，老李从来没有因为家里的事、身体上的事打扰过儿子，更别提让儿子照顾自己了。没想到儿子竟然在上海日夜伺候别人的父亲。

想到这，老李心里很不是滋味。

亲家母又说话了：“老李大哥，我们就一个请求—囡囡和小李结婚后，能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老两口住那么大的房子，平时也很冷清，住一起热闹，又方便我们照顾他们。”

老李的老伴刚想开口说什么，老李一把拦住老伴，赶忙说：“那是那是，你们就一个女儿，住一起也挺好。”

饭后，任凭儿子怎么劝说，老李还是买当天最晚一班高铁回了老家。一路上，老两口都没说话，沉默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色夜幕。

之后，亲家主持操办了盛大的婚礼，老李两口像木偶一样，作为男方父母出席了这个，除了自己儿子谁都不认识的婚礼。

之后，老李的儿子和媳妇就很少回老家。第一年过年，儿子打说媳妇回老家住不习惯。第二年，儿子说媳妇怀孕了，不方便外出。第三、四年，儿子说孩子太小了，还是不回去了。

为了躲开村里人的议论，老李两口子除了去打理菜园，平时都极少外出。

今年除夕夜，我硬拉着老李到我家来热闹热闹。看着整整一大桌菜，大人孩子聊天看春晚，老李连喝了几口闷酒，痛苦地说：“敢情我这是帮别人养了个儿子？”

我觉得，老李的儿子和媳妇确实也太不懂事了。虽然媳妇也是独生女，想陪在父母身边过年，但结婚五年了，总得为公婆着想一下，最起码得回来陪公婆一次吧？

但是既然老李当初同意儿子跟岳父母住，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可怜了含辛茹苦养大儿子的老李两口子了。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