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编辑:雁南征
推荐语:有些美景奇景,人生难得一见或难得遇见,比如作者游记中黄山的落日和无法等到日出,要极具耐心和适宜的时机。冬天的黄山,呈现一种迷人的冬日景致,那些晴天朗日、云海波涌、落日镕金,在作者的笔下泛起暖暖的回忆。
前言:疫情时代,出游不便,只能翻出旧日记录,以慰己心。
过完年,春风未来,冬冷依旧,出发再游黄山。
早晨出发的时候,一路上看到闪闪烁烁的阳光穿过树缝而来,心里不由喜悦万分。上半山入山口,抬头望去,山顶点点雪,白光闪烁,更是叫人心神俱飞。
8分钟的缆车,在雪松峭崖间上行。雪越来越多,阳光也越来越灿烂,满座的人喜气洋洋。走在山路上,雪松,峭岩处处皆是。山路上积雪虽已清扫,然旁边的山坡堆满了厚厚的雪。高的松,低的灌木,还有竹丛晶莹碧绿地从雪被下钻出。这一切让我们常常会忘了脚下的滑,举着相机四处拍个不停。
云海初起的时候是一些薄薄的云雾,在遥远的山谷。淡淡地浮起,如一些轻纱,在阳光下薄薄地透明,并没有十分的气势。然而人们已经抢拍不停了。换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衬托摄下这些柔而轻的云雾。
狮子峰处,猴子观海,没见猴子,猴子是登上巨石的我们。云雾已向四处漫延,如白蛇娘娘兴起的滔滔洪水,从低到高渐渐就淹没了所有的山峰。站在高处,仿佛是凌空于天宇之间,顶上是明亮的太阳。而云雾愈高,太阳也渐渐淹没在云雾之中。
如此,镜头上空无一物。
等上10分钟,山峰会出现的。一个老摄影说。
耐心地等。真的,云雾渐渐飘远,山峰仿佛在海中飘浮的岛屿,在云的活动与流变中渐渐露出了神秘的身影。这云雾,上漫于天,下淹群山,天地一色。
一个东北女孩说好美啊。然这还不是真正的云海。
真正的云海一直没有出现。
到排云亭,云雾弥漫了整个峡谷,整个天际。湿,冷,恍若在女巫的森林。我们对着深谷大喊,声音被云雾吞没,了无回声。
看来,今天的日落看不到了,明天的日出也够呛。大脚趾因为一天的冰雪山路,走路时不能畅快,已经疼痛无比,然山路曲折,既然已经走上,便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的前行,只能沿着冰滑的山路往光明顶而去。路上,都是同样神色疲惫的人。两个女人用两根拐杖一件羽绒服自制了一个担架,抬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估计是孩子走不动了,路上又有冰雪,太滑,太危险。
快到光明顶的时候,忽然西方的天色发亮了,云雾下压,阳光射了过来。
哇,不会吧!每个人都眼前一亮。
阳光的出现,把云雾压成了平铺着的洁白的云海,这才是真正的云海。一些山峰从乳白色的云海中露出来,成为这茫茫海中的仙岛。阳光射向高处的树木,如神佛身上的金铂,闪亮耀眼。
到光明顶时,看到已有许多人聚在这里。他们长枪短炮,架着三角架,对着那云海之上的太阳。那云,此时真成了海,一波一浪,清晰可辨,层层叠叠,平铺而去。整个黄山,除了光明顶一片光明,其余的或只浮现在云海之中,波澜壮阔,波诡云谲,让人无限期待“仙之人兮列如麻”,或者是《西游记》中的白衣观音驾莲花而来。他们都没来,便只好自己分出身去,白练轻卷,长袖翻飞,舞之蹈之。
时已五点多,太阳金光四射,并不急着下落。底下的人或坐或站,年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都静静地等着落日那辉煌的身姿。
太阳越来越红,云海也被染成了红毯。太阳浮在其上,光芒四射,依然不忍离去。四围的人都凝目于此,或静穆地凝望,或摄下每一个华彩的瞬间。我相机的电快没了,一天的山路,脚趾已疼得不能触地,却依然不肯离去。
太阳从刚刚的橘红渐渐变为深红,如血将凝的颜色。或是色浓份量便重,它缓缓坠于云海,却不沉下,把云海坠下一个凹糟,先是一条边沿,然后是三分之一,再是半个,然后一眨眼,突然就只剩下殷红的晚霞,什么都没有了。正惶惑中,整个山色迅速地黑暗,下山的路也变得几乎苍茫不可辨了。
落日是辉煌的,辉煌的结果却是黑暗,这不免让人感伤。
这一天,我始终快乐着,清澈透明的快乐着。
第二天。晨起。看日出。
睡了一夜,脚痛似乎好得多了,便立即起床。
出门一看,尽是雾,还有微雪。担心昨日无限期待的日出恐怕要看不到了,然还是与其他人一样拿着相机向光明顶而去。白云宾馆至光明顶,有十几分钟的台阶,台阶上尽是冰屑,也或是昨夜悄悄飘落的雪粉,并没有预料的滑。只是台阶很多,上一段就得大喘气,心跳剧烈。上观灰暗曲折的山路,人们正不断地向前。有人还带着幼小的孩子,孩子走不动,父亲让他骑坐在脖子上。这个姿势比昨日山路上的担架要好看得多,只是恐怕更累人,因为那父亲一会儿就拉于人后了。然这一切皆不能阻挡人们追逐太阳的决心与勇气。老弱妇幼,架着长枪短炮拄着拐杖,常常稍作喘息就继续攀登。其中一个便是脚趾又开始疼痛的我。
终于到光明顶。灰暗的光线中已有许多人聚焦。有的早已占据有利位置架好三角架静静等待。
昨晚宾馆通知的日出时间为6:57分,现在只有6分钟了,天空却依然满是迷雾,没有一些晨的预兆。人们悄悄猜测,担心日出是否如期而至。其实大家只是表面不想承认,心里很明白今天的日出是不会来了。
很是怅惘。
然而怅惘不能让它如迷雾样笼罩,便雾中留影吧。即使太阳不来,也该证明我来过了不是?
所有的植物——松树的叶与干,道旁的灌木丛,石缝里的枯草茎——都无一例外地结着一层冰霜,晶莹剔透。一定是造化知道今天没让太阳如期而至,感到惭愧,就制作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霜雕给早起逐日的人们。洁白的冰晶让每片叶每根枝都透着纯洁与灵气,有如天宫宝物一般。架着长枪短炮的便有了更美的摄影对象。他们在渐明的光线中或是对准有如绒花的松针球,或是那如臂斜出的枝干,或者干脆对准那渐没于迷雾之中的山道。山道蜿蜒,下山者的背影迷蒙有如梦境,两旁则是琼枝玉叶的树的世界。即使是那冬季枯败的了无生气的枯草茎,一个特写也是无比的通透灵秀。
我本来也想请人摄下到此一观的证明,后来看大家各有各的镜头,就收住了自己的俗念。来与不来,证明与不证明,这一晨的白雾,这一晨的薄雪,这一片如梦如幻的树林终是存在,不是吗?
回到宾馆,吃完早餐,退掉房间出来,雪更大了。风凛冽得让人仿佛置身于北方冰原。帽子,围巾,手套,把自己裹个严实,却还是挡不了那刺骨的寒冷。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发现,原来衣服实在脆弱,根本无法与任何动物的皮毛相比。呵呵,人类啊,为什么要进化到光板无毛呢?
轻轻地,白雪飘落。这雪是干冷的,粉状的,落在地上,你可看见它原有的粒状。石阶倒仿佛铺了层沙,不滑了。放眼路的两旁,尽是白。白的山峰,白的岩石,尤其是白的松。那微垂的四肢,轻轻舒展着,端正而又曼妙,一棵有一棵的身姿,一排有一排的风貌。松与松之间,又随意地开放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它们的枝条,纤细,匀称,仿佛是造化满醮了雪画出来的,笔笔婀娜,笔笔又遒劲。或是朝一面或是四散,随意伸展着。但枝的末端,又必定是向上的。
这些景把我迷住了。
顾不得寒风凛冽,脱去手套,拿出相机东一景西一景地拍,似乎每一个角度都有其观之不尽的美妙。然而我深知,我的相机正如我的笔一样,是完全没有办法展现这冰妆玉琢的自然之美的万分之一的。只是徒劳而已,只是不甘心而已。人本性中的贪婪这时有了最有力直观的的证明。我无比贪婪,想要把一切的一切都收进我的相机,明知做不到却还要做。脸冻红了,不管,手冻僵了,不管,有时走着走着,我会莫名地停止,盯着一景,苦恼地想着怎样才能把这无可言喻的纯美展现于镜头。这个世界里,我是个自由的人,又是个极端不自由的人。我可以自由地停驻自己的脚步,却不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视线。面对你,你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站在鳌鱼峰与莲花峰的对面,感觉人无比渺小。相对于山峰之高峻,石块之巨大,人是渺小的;相对于天地之间那不大却尖利刺骨的寒风,人突然地就被包裹着穿透,无处抵挡。比不上一棵树,一根草,它们虽冰雪凝枝却依然飘摇。人是渺小的,真是渺小的。远看,人行于崖壁小道,如蝼蚁;近看,人靠于巨石,瑟瑟发抖,反应迟钝。世间有大美如此,有大峻如此,为何还要创造人这样渺小的生命呢?
快行于迎客松处,一对身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包上横着三角架的夫妻说他们于昨日4时于光明顶遇见了佛光,也即摄身光。
佛经中说,那是释迦牟尼眉宇间放射出来的光芒。科学原理是是阳光照在云雾表面所起的衍射和漫反射作用形成的。夏天和初冬的午后,岩下云层会骤然幻化出一个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光环,中央虚明如镜。观者背向偏西的阳光,有时会发现光环中出现自己的身影,举手投足,影皆随形。奇者,即使成千上百人同时同址观看,观者也只能只见已影,不见旁人。峨眉山金顶约5天可见一次,世称“峨眉宝光”,而那天黄山也出现了。
黄山出现,我们没看见。我们那时正行于雪化冻冰的山路,步步惊心。上黄山,见云海,见落日,却与摄身光擦肩而过,这是有缘,也是无缘。先前在城市中忙忙碌碌,每天在人流中来来往往,何曾会想到某一天会走近那玄妙的佛光?终于下定决心,经过一系列俗世的奔波,来到黄山,就在不到500米的地方,佛光出现,笼罩,这岂非有缘之极?而山路曲折,树影繁复,我无法让目光穿透500米的距离去目见这神圣的一刻,又是无缘得极。好在佛说前世回眸了五百次,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是否今生的擦肩而过,能换来来生的对眸而笑呢?半年前我来黄山,雨雾迷离,除了路什么都不能见,今日我来黄山,黄山已赐我晴天朗日、云海波涌、落日镕金,又有雾松之粉妆玉琢,已然大幸也!
留存一些美妙的余响吧,或许我能如那对遇见佛光的已来黄山四五次的夫妇,等下一次,就能在西海寻觅梦幻,在光明相遇佛光了。
黄山渐下,雪渐无,一片苍翠的竹林,还有满目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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