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0,18:00pm,我正在回老家的动车上。
之前脑海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发生,我比想象中镇定。如常开会,计划下周工作,交接假期事务,徐徐下班,整理行李,待自己站在检票口,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要去赴一个人最后的盛宴。
按原计划,今天的18:00左右我该给奶奶去电,了解爷爷近况并安抚奶奶心绪。而今后这个计划将永远变更执行。
春节后爷爷的身体状况就陡转直下,辗转县城市区几次,希冀上天保佑与科技加持使一切不过虚惊一场。几次去市医院,看见奶奶一个人坐在爷爷床边,眼神望向很远。她看到我总是先一秒惊喜转瞬沉重。惊喜儿孙依然牵挂,沉重着所有人的束手无策。
住院部是我见过最熙攘的地方,病房楼道卫生间,无处不在的呻吟和叹息。住院部人们假装轻松地聊着令人愉悦的话题,一副不爽立马炒医生鱿鱼的豪气。多住几日便会发现人一波一波更换的速率比电台换频还快。在这个希望和绝望交互并存的地方,隐没着我爷爷奶奶两副瘦削的身骨。
往复折腾几次,两位老人决定回老家静候上帝宣判。“等死”这两个字,我们从来不愿意直面,哪怕事实确实如此。就像人将失败归于命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
所幸智慧的老人为自己的一切包括身后事都做了万全准备。住院的照顾和费用,他的儿孙们无需任何挂碍。我们就像领导视察,看一眼叮嘱两句,便以为事到功成,然后挥一挥衣袖,假装看不见老人眼里的无助与痛楚,翩然离去。
自打老人出院回家,我就将一周几次的去电改为一周一次。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因为自己无法承受听筒那端压抑的悲伤和无助,因为听不见看不到,所以欺骗自己一切安好。可这不是无情,是什么?
两个温良勤俭的老人,依势瘦削单薄的身骨,为儿孙操劳奉献一生。而今,在可预见的仅剩的时光里,没有子孙在旁陪侍,连个问候也单薄。这不算不孝,算什么?
我为病痛的爷爷难过,为不喊疼的爷爷更难过。
我为操劳的奶奶难过,为独担一切的奶奶更难过。
我为善良、温和、病痛的老人难过,为富有,独立,沉默的老人更难过。
我对假装失聪失明的所有人失望,对懦弱无能的自己更失望。
请好假,买好票,你要去赴那老人死前最后的嘱托。这一次不再三三两两懒懒散散,所有人衣正免冠齐聚一堂。那望穿的眼终于不用翘首以盼,他已经不能看见,他将永远看见。
路边的凤凰花谢黄铃花开,红的黄的零落了一树一地一车一季。
你等到绵延4月的雨季结束,等到单反长了霉斑。
你等到一套专业护理器具,等到一朵更大的斑花。
你等到一套向阳的公寓,等到早上被晒醒的梦想变成噩梦。
你等到演练无数的电话,等到一个诀别的信号。
荼蘼的花,斑驳的镜头,零碎的心情。
你错过了一场雨季、一场花期、一场等候。
但你没有错过这班车。
因为下一趟,没有始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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