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白曦月觉得他们大人都好奇怪。
他们总是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怒火中烧,心情好了,就一口一个“女儿啊”的叫着,心情不好了,顷刻间就化身一只愤怒的、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的美洲豹。
从小到大她一直或直接或间接地被白翀他们灌输着:
要乖,要听话,要懂事,要好好学习。
爸爸妈妈生你、养你不容易,期间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财力、物力,爸爸妈妈是给予者,而你是索取者,你没有资格反抗,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也没有资格忤逆他们。
他们主动给你,你就自个儿接着,他们没有提及,你就不要开那个口。反正,无论爸爸妈妈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一切,都是为了你。
即便白曦月在他们那儿凭白无故受了委屈,她也不敢声张,也没道理、更没资格声张,因为他们是爸爸妈妈啊!就单单是这一个身份,让她从一开始就输的彻底。
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都是她欠他们的。
其实,白曦月有时也会非常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同样的家庭,别人家就非常温暖,非常和睦,还有很多漂亮衣服和洋娃娃,而她,却是连别人不要了的都玩不上的。
孩提时的她连做梦都想拥有一个洋娃娃,虽然那时家里条件好转,但她不会缠着白翀他们给她买,因为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都能想象的到他们的神情,又会说些什么。云柔心情不好的时候肯定会骂她:你哪门那么不懂事唉?那么见吧眼儿!人家有个啥你就要要啥。心情好的时候肯定会说:以后了给你买。
而这个“以后”,成年人都懂。可小孩儿却会当真,心里一直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盼着父母可以多关心关心他们;盼着父母可以腾出时间多陪陪他们;盼着父母可以不要一上来就动怒,可以先听听他们的想法;盼着父母不要总是颐指气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偶尔也能够弯下腰来抱抱他们,安慰他们,理解他们……盼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爱。
摇尾乞怜的盼着……
可攒够了失望,他们也就不再在乎,不再稀罕,也不再期盼,更不在原地默默等待了。
有一次白曦月的大舅妈上街卖菜时捡了一个洋娃娃带回来给她,虽然那是别人丢掉的,是坏的、脏的,但依然令她爱不释手。
白曦月把它洗的干干净净,放在床头,晚上抱着它睡觉。
可是没过两天,云柔就偷偷给她扔了。
白曦月哭着到处找,最后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当时她特别开心,把它带回去重新洗干净,没想到没过多久它又不见了,之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白曦月非常生气地跑到厨房质问云柔为什么要给她扔掉,云柔说,“人家不要的东西你还拿它当个宝,你不嫌脏啊?眼皮子哪门那么浅呢?”
当时,白曦月委屈极了,晚上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小学三年级时,云心把自己不要的芭比娃娃给了她,白曦月带回去放在房间里,一有空了,她就找来废旧衣服和好看的布料给它做衣服、裙子和包包。
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芭比娃娃也不见了。
她想都不用想,直接跑去问云柔,云柔理直气壮地说:“我扔了。晓得那么个胶娃娃有啥好玩的?”
白曦月不明白云柔为什么要那样做,可她喜欢让芭比娃娃当自己的模特,穿自己设计的衣服。
他们不给她买也就算了,她也没指望他们买,可问都不问一下她的意见就直接把她的东西给扔了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难道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吗?
她真的不理解大人是怎么想的。但她知道,他们一定会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就单单只是这一句话,就足以呛得她哑口无言。
小学五年级时,白国捉了只灰色小兔子送给她。白曦月很喜欢,每当压抑的透不过气的时候,她就出去看看小灰灰,内心多少能够得到些许慰籍。
那是她压抑的、死气沉沉的生活中唯一的微光,可就连这些,白翀他们都不放过,也要一一抹杀。
那天黄昏时分,她和小兔子在院子里玩。
白翀开玩笑说今晚想吃兔子肉,扬言要把它杀了吃了。
白曦月瞅了他一眼,说不要。
云柔也跟着起哄让她就拿小兔子来孝敬白翀,还说她连那么一只兔子都舍不得让白翀吃,以后了还有什么能舍得,怕不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到时候连他们老两口都忘了,还说兔子都不够白翀塞牙缝的。
白曦月不知道云柔为什么要无中生有,总说些有的没的。她直接拒绝,“不要,这是幺大送我的,我一定要把它好好养大。”
白翀才不会管她是怎么想的,他笑着拿起石头就朝小兔子身上砸去,嘴里嚷嚷着:“哦?扔偏了。”还嘿嘿笑着。
白曦月有些生气地看了白翀一眼,“你打它干啥子嘛?它又没招你惹你。”
可白翀充耳不闻。先前几次都没打中,但白翀并没有因此住手。
眼看就要打到小兔子身上了,白曦月这才发现白翀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白曦月忙上前准备护住小兔子,“爸爸,你莫打它。”可她还未完全蹲下,石子就反弹打在了她的眼角,直接划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
白翀也像是看不到一样,继续俯身在地上捡石头。
见此,云柔笑着看了白翀一眼,“你小了啊!”
白翀依旧没有住手。
白曦月看着眼前的父母,她觉得他们真的很奇怪。
就在这时,白翀兴奋地欢呼道:“嚯!这下打中了。”
白曦月扭头一看,小兔子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白曦月慌了,忙上前去看。
白翀和云柔依旧反坐在椅子上,双臂耷拉在椅靠上,跟看好戏似的,脸上洋溢着微笑。
云柔说:“莫看了哦,死了哦!你老汉儿(爸爸)直接打到它脑阔(脑袋)上滴,那么大个石头,一看也死了嘛!”
白曦月看着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兔子,这会儿却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就那么被他活生生地给砸死了,白曦月隐忍着的泪水瞬间决堤,哭了出来。
白翀他们反而笑的更欢快了。
云柔看了看白翀,“你看嘛!你还真给她打死了。这么大个人了一天还跟个小娃儿一样。”
白翀却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只兔子嘛!打死了就打死了哦!这有啥子!”
白曦月泪眼婆娑,她真的不理解,他们既然不赋予,又为何要剥夺?是她不配吗?还是这个世界上的父母都像他们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白曦月变得非常讨厌小动物,还私下里经常虐待它们。
家里后来养了只小黄狗,小黄狗非常喜欢她,一看见她就欢快地朝她摇着尾巴贴上来,可白曦月却很讨厌它,时常呵斥它,让它滚,还用棍子追着它打。
家里的猫她也不喂了,时常追着它把它撵走,还用小石子打它,就连它生小猫仔的时候,她也能将它从屋里撵到房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就好像能从中找到白翀当时的那种快感,可却并不愉悦。
后来,云心从自己工作的店里给她带回来一个美羊羊玩偶,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但她还是会把它洗的干干净净的放在床头。
有次一家人站在门前闲谈,云柔看着晒在外面的玩偶不禁笑道:“月娃子硬是一天把她那个玩具娃娃洗到白白净净的,你那么喜欢,去让你爸爸给你买一个。”
白曦月扭头看了看白翀,果然,他的表情和她想的一样。
白翀嗤之以鼻道:“她怕是想滴美!我日|妈的还给她买洋娃娃,买个扯把子,买洋娃娃!一天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肉吃嫌豆腐,老子辛辛苦苦把他们养大、供他们上学都不错了,还想要洋娃娃,哼!做青天白日梦!”
白曦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一点没变,这一点,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其实,每个女孩心底都有一个公主梦。她们希望父母婚姻幸福,家庭温馨和睦,没有战火硝烟,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刀剑相向,并非嫌贫爱富,仅仅只是希望能够被理解、被呵护、被疼爱罢了。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的出生都值得庆贺。
有的人自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穷尽一生都求之不得的宠爱、财富与地位。
有的人因为自小饱受现实的无情与鞭打,他们或温顺乖巧、摇尾乞怜,或冷若冰霜、沉默不语,或暴躁叛逆、浑身是刺……
当攒够了失望,便也不再期望那些不切现实的爱意,因为时过境迁,他们渐渐已不再在乎,也不再需要了。
书北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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